方才那一对母子只顾你来我往地说话,弄得她都没机会开口。现在好容易捉到个空说出了话,这才松了口气。
她那话一说出来,不止老太太,便是徐进嵘也是面上露出了惊讶之色,两个人都是转头看向了她。
淡梅方才心中松了口气,那脸上便不自觉带出了丝笑意,连嘴角也微微上翘起来。突然对上了徐进嵘望过来的目光,心中一惊,立刻便收了笑意,转脸看向了他娘,一脸的诚挚之色。
老太太方才那被儿子顶撞了挂下去半截的脸这才稍稍现出了丝霁色,略带着些得意地瞥了眼一边默不作声的儿子,心道这相府里出来的果然懂眼色。她既是存心要将他两个分开,自然也巴不得早些走的,正要应了说今日便走,徐进嵘盯了淡梅一眼,已是道:“她自己既是这样说了,娘照方才意思,明日再去那园子也不迟,何至于这般慌慌张张紧赶着。”
老太太虽有些不情愿,只也听出了自家儿子那话里带了丝强硬的味道,只得应了下来。转念一想,只需再一夜,明日那新媳妇就跟自己去了园子另住,那白虎之气想必就再不会熏了他了,这才有些欢喜起来,脸上带了笑地又坐回了椅子上。
徐进嵘辞拜了自己娘,又看了眼一边低垂着头的淡梅,见不到她表情,眉头略微皱了下,便管自离去了。淡梅待他走得不见人影了,这才抬头对着老太太道:“娘若无事了,媳妇这就去收拾东西了。”
老太太见方才儿子拦着,她却主动开口顺应了自己意思,那嫌恶之心便已经略微去了些,嗯了一声,淡梅这才出了屋子。
方才里面老太太这般吵吵嚷嚷,守在外面的丫头婆子早都听得一清二楚了。此时淡梅出来了,急忙低头行礼,只那眼神却都透出了丝异样,连喜庆看着她也是疑惑不解的样子。大约她是想着自己特意好心去叫人通报了徐进嵘,方才他的口风也是不乐意老夫人打那主意的,只要他不松口,那便也和前次娶亲之时一样,最后不了了之了。只是想不通这位新夫人为何竟拂了大人的好意,自己主动应了下来。刚进门两天的新妇便离了主宅丈夫去侍奉婆婆,不管内里如何,被外人晓得赞一声孝顺后,其实是件极其落脸的事情。
淡梅晓得喜庆心思,只是能离了徐进嵘,往后不用与他朝夕相处,在她看来也未必不是好事。况且北城东华门除了花市,大多的花农也都是聚居在那里。自己既是存了暗地重操旧业的心思,在徐进嵘眼皮底下开圃种苗不大现实,住到北郊的话应该更方便些才是。至于自己爹娘那里,他既存了攀附之心,这事又是他自己娘先弄出来的,她不过顺势应下,以他一贯的细密心思,他应该会想办法圆过去的,不教旁人说闲话。主意打定,对着喜庆微微笑了下,便带了妙春妙夏回了自己屋子,叫紧赶着收拾起东西了。
妙春瞧着似乎有些不解,抑或是不愿。大约是觉着离了主宅,离自己那心思也就远了些。妙夏倒是心无城府,虽同样也觉着自家出来的这小娘子行为怪异,倒也未多想,只是欢欢喜喜地照着吩咐和另些个丫头一道收拾了起来。
妙春做事向来妥当,待天黑之前,便已经指挥着一干人收拾妥当了。虽已按照淡梅的意思简单了,只最后也是出来了大大小小五六个箱箧,请了淡梅过去察看下。淡梅对这些向来不上心,随意看了下便说好。这时已是晚膳时辰了,徐进嵘没打发人来说在此用饭,想必又是出去了或者去西院,正要过去叫东厢的慧姐一道吃饭,却见她已是站在自己门外探头探脑,眼里带了丝欣羡之色。
淡梅过去牵了她手一道往膳食间去。慧姐拨拉了几口饭,便呆呆望着淡梅不动了。边上奶娘刚要说她,淡梅已是阻拦了她,望着慧姐笑道:“可是有什么心事?怎的连饭都不吃了。”
慧姐咬了下唇,却是一语不发。边上那奶娘这才抢了道:“夫人你有所不知。小娘子自晓得夫人明日要随老夫人去北门园子里单过了,竟想着也跟了一道过去。被我给劝住了。夫人是去孝顺老夫人的,她跟过去哪里妥当。”
慧姐听奶娘这般说,头便低垂了下去。淡梅心念一动,正要开口,突听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门口立着伺候的人齐齐叫了声大人,晓得是那徐进嵘过来了。暗叹了口气,只得站了起来,算是迎了。
徐进嵘进了,眼睛扫过桌上的菜品,皱眉道:“我家是破落了吗,叫你吃这等寒酸的菜。”
桌上的碗碟比起淡梅第一次用饭的时候不过少了些不能下饭的蜜煎时果和些劝酒菜而已,边上司菜丫头听见了,唬了一下,战战兢兢道:“回大人的话,是……是夫人说菜色太多吃不完,大人若不在此用饭的话,就叫少几个菜的……”
淡梅不待徐进嵘出声,已是打断了司菜丫头的话,看向他道:“官人怎的此时突然过来?因未曾遣人说要回来用饭,故而未曾准备,官人若嫌少,这就叫他们做去?”
徐进嵘盯了她半晌,这才淡淡道:“我若未曾提早与你打招呼,听你意思竟是不能过来吃饭了?”说着已是自顾坐了下来,边上早有丫头递上了净手的水,又铺设了碗筷。
慧姐自他过来,怯怯地叫了声爹后,那头就更垂得见不到脸了,连淡梅见了也难受,干脆叫奶娘带她下去了,自己这才坐到了原来的位置,陪着他吃饭。
徐进嵘吃饭速度极快,没几下便吃下了两大碗的饭,推开了碗筷,见淡梅面前那碗里的饭还剩小半碗,又皱眉道:“不是叫你多吃些饭吗?怎的拿我的话当耳边风?”
喂肥了猪,好让你宰杀?淡梅心里暗自腹诽了下,面上却不敢现出来,心道好歹熬过了今晚,明日就得解放了。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了,否则他万一又改主意就糟糕了。见他说完了话,仍有些不满地看着自己,往碗里舀了几调羹的汤,急急忙忙地送下了腹,这才朝他笑道:“我吃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