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难道只能看他继续逍遥法外?”贾望春抠着手指,一抬头正对上苏岑冷冷的目光,心里没由来一寒。
苏岑直看的贾望春偏开视线才道:“事到如今你还藏着掖着,是想着留到棺材里说给阎王爷听吗?”
“我不知道了,”贾望春躲着苏岑审视一般的视线,“何骁做事从来都是避着我的,他做的那些事不可能让我知道,别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苏岑低头喝了口茶,“那你知道令公子是怎么死的吗?”
“什么?”贾望春愣住。
贾真和苏岚一起抬起头来。
苏岑叹了口气,他本不想当着苏岚的面清数何骁的罪过,何骁有今日全凭大哥帮衬,而按照大哥的性格,何骁犯下的错他必定会归咎到自己身上,徒增烦恼。
但事到如今这人还有所保留,他也只能拿出杀手锏,对祁林示意了一下,不几时祁林便从外面拎了个人进来,瑟瑟跪在地上缩作一团。
贾望春大惊:“是你?”
这人本是他家中一个奴仆,两年前说家里死了老爹,结了工钱便回了家,不知道为何如今却出现在这里。
苏岑冲人抬了抬下巴,“是你自己说,还是到时候上了公堂再说?”
跪着那人怯怯看了苏岑一眼,这才结结巴巴道:“我……我跟何骁本是同乡,两年前他找上我,让我在……在大少爷的药里加了点东西。我,我,我也是被迫的,我不干他就把我在后厨买办吃回扣的事说出来,他,他还说事后会给我一笔钱让我回老家,而且这种毒是查不出来,牵扯不到我身上。”
“你……你!”贾望春气结,一口气没上来,猛地咳起来。
贾真赶紧上前帮人顺背,贾望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苏岑从曲伶儿手里接过一个小药瓶,对地上跪着的人问:“是这种药吗?”
那人看了几眼,点了点头。
苏岑对贾望春道:“这种毒叫千日醉,是一种秘制毒|药,市面上是买不到的。中毒的人就像喝醉了一样,任凭你怎么寻医问药都验不出来。”
“何骁这个畜牲!”贾望春一锤桌子,茶水登时洒了满地,涕泪横流叹道:“他为何要害我轩儿啊,轩儿跟他何仇何怨,他要置我轩儿于死地!”
苏岑垂眸看着眼前人,出声问:“何骁和那个花魁的事,你还跟谁说过?”
贾望春止了涕泪一愣,“你是说……”
“你把事情告诉贾轩了吧,当时何骁已经娶了汪家女儿,正想联络贾家一起打击私盐,贾轩应该是反对的吧?何骁应该私下找贾轩谈过,但贾轩一个世家公子,自然看不上何骁这种人,根本不屑与他合作。会谈过程中应该发生了什么口角,贾轩一时失口便把这件事说了出来。事情虽然没有实证,但关系到何骁在汪家的地位,何骁不知道这件事是你看见告诉贾轩的,所以才会杀贾轩灭口,一举解决掉两个大|麻烦。”
“……”贾望春嘴角抽搐,早已说不出话来了。
万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他害死了自己儿子。
过了好一会儿贾望春才缓过一口气来,嗓音已经暗哑,低声道:“你既然都查清楚了,还想让我帮你什么?这些足以让何骁入狱了吧?”
苏岑轻轻摇了摇头,“我要的不是何骁,而是榷盐令。”
“你……”贾望春又抬了抬头,但眼里已经黯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了下去。
苏岑接着道:“事情如果到这里结束,获罪的只有何骁一人,盐商照旧横行,官府照旧庇护,百姓照旧无盐可食,我抓了一个何骁,却还有千千万万个何骁,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你不是还想着把何骁正法之后再操本行,继续当你的盐商吧?觉得反正榷盐令还在你手里,再从朝廷手里拿盐继续卖就是了,对不对?我实话告诉你,榷盐令是一定要废的,现在只是要找个由头,你若来起这个头,我可以帮你求情,你之前拿私盐冒充官盐的事也可以不追究,贾家已经没了,你想想贾真,真要拉着他跟你一条路走到黑吗?”
贾望春颓然垂着头:“我……”
“听他的吧。”贾真道。
贾望春猛地抬头,看了看在一旁一直没出过声的贾真,叹气道:“你懂什么啊?”
“是我一直不成器,让爹你操心了。”贾真在贾望春身侧跪下来,直视着人道:“我知道你是想给我留下一点家业,可这点家业已经耗尽了大哥,耗尽了整个贾家,我不成器,即便你留给我了,只怕也会败在我手上。我现在只想还大哥一个公道,以后咱们就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伺候你终老,咱们再也不操心这些事了,好吗?”
贾望春牢牢抿着唇,半晌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伸手到怀里掏了个本子出来,颤巍巍交到苏岑手里:“我行商行了一辈子,就会了记账。当初跟何骁合作,我留了个心眼,这是何骁和我向薛直他们行贿的账本,每一笔我都记着,钱都是从铺子里出的,你拿这个跟盐铺里的账本一对便知。这个账本我日日贴身带着,何骁不知道这件事。”又叹了一口气,“这样够了吗?别的东西都随着贾家烧没了,我唯一还剩的就是这个账本了。”
有了何骁跟官府勾结的罪证,便能借机把扬州官场和盐商一起好好查一查,贾家已经完了,再拿汪家杀鸡儆猴,剩下的盐商自然也就明白了朝廷要废榷盐令的用心,两根顶梁柱倒了,剩下的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苏岑双手郑重接过来:“多谢了。”
一转头苏岑便把账本交到了祁林手上,“劳祁侍卫操劳,务必把账本和贾老爷护送到王爷手上。”
祁林把账本收进怀里,问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苏岑摇了摇头:“这么多人走容易打草惊蛇,何骁在我身边留了眼线,我留下来正好能迷惑他。但你还是要小心,过了今日何骁找不到贾老爷的尸体肯定就明白了,你们当心他沿途布设暗门的杀手。”
祁林皱了皱眉,“那你呢?”
“还有我呢,”苏岚起身,“只要还在扬州城里,就没人能从我苏家府上拿人。”
祁林犹豫一番,终是点了头,对曲伶儿道:“你留下来护着他。”
曲伶儿点头应允。
苏岑道:“等入了夜你们便走,等明天,这扬州城只怕就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