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桃夭(2 / 2)

太平长安 盐盐yany 2270 字 6个月前

苏岑垂下眸子看着尸体,“正常人在目睹了之前烧死的那个人后,再看到另一具死因相似的尸体时应该不会质疑他的死法,你却花大功夫验证他是不是生前烧死的,自然是有什么原因。”

宁三通兴奋地在苏岑肩上不轻不重地撞了一拳,“苏兄咱们真是天作之合!”

苏岑皱了皱眉掸了掸肩头,姑且不论这人为什么自来熟地跟他称兄道弟,单就这成语用的就让他浑身不自在,“说重点。”

宁三通指着尸体问:“你看出来什么没有。”

苏岑为了撇清跟这人“天作之合”的嫌疑,冷冰冰道:“你是仵作还是我是?都要我来看还要你干嘛?”

宁三通脸上多了两分失望神色,不死心道:“你再看看苏……”

苏岑一个眼刀杀过去,宁三通悻悻地把一个“兄”字咬断在口头。

宁三通拿出帕子接着擦手,“尸体呈现平伸状,相比徐有怀当初的死状,这个人可以说死的相当安逸了,没有挣扎,没有蜷曲,甚至没有开口呼救,这在被烧死的人中说的上是相当怪异了,因为一个人即便是一心求死,但身体的本能反应也还是无法避免的,但你看地上这块灰烬,仅局限于他身下,说明这人根本就没有移动过。”

“他被人下过药。”苏岑一针见血。

宁三通一拍大腿:“我就说咱们……”

紧接着迎着苏岑冷冰冰的目光识时务地改了口,“大人真是英明神武,盖世无双。”

苏岑吩咐一旁的衙役,“把书房里所有杯碗茶具都带回去,一一查验。”

又问方才录口供的书吏,“昨夜人在家里烧成这样就没人发现?”

昨日那个书吏自然不敢再往苏岑面前凑,今日这书吏是个新来的,没了那么多阿谀奉承,直接道:“这处书房位于偏院,跟下人们住的内宅隔着好几个院落,而且起火时是在夜里,刘康也没有呼救,所以直到今天早上下人过来叫他用膳才发现人已经死了。”

苏岑点点头,跟着进了书房。

“听说你昨夜在徐有怀家里捉鬼来着?”宁三通靠着门框对着苏岑的背影问。

徐家闹鬼的消息瞒得了百姓,却瞒不住大理寺的人,苏岑一边打量着书房的装潢布置一边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宁三通试探着问:“你也相信那什么天神降罚恶鬼杀人的说法?”

“要真是神鬼作怪还要我们大理寺何用?去太常寺找几个巫祝不就行了。”

大理寺和太常寺同属九寺五监,按理说太常寺掌宗庙礼仪,大理寺管刑狱勘验,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但自李释掌权以来,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能省则省,就每年那两次祭天还一切从简,再加上礼部跟着掺和,太常寺油水流尽、家门不保,只能三天两头过来掺和大理寺的事,但凡一点能跟鬼神沾上边的事他们就要插一脚,这还不够,还帮着宣传造势,每次搞得人心惶惶才罢休。

苏岑翻了翻书架上的几本书,看得出来刘康确实是常年不在家,这些书都近乎是全新的,没怎么被人翻过。

宁三通啧啧两声,伸长了脖子道:“你说得对,咱们大理寺只管‘人’的事,可管不了鬼神之事,而且真要是鬼害人,还用给刘康下药吗?那这鬼也不怎么样嘛。”

苏岑微微回了回头,对宁三通这一番拿腔作势的调调稍有所动,只见宁三通冲他眨了眨眼,示意他去看庭院里不知何时围过来的刘家下人。

苏岑心道这宁三通还不算太笨,这一席话既有安抚人心的作用,又有敲山震虎的意思,毕竟能在刘康身边给他下药的,也不外乎刘家这些个人。

苏岑回神继续往里间走,正冲门口有一张乌木书桌,桌上还摊着一幅画,看样子刘康生前最后时刻应该就是坐在这里对着这幅画。

苏岑绕到桌前随眼一打量,不由脚步一顿,一股细密的寒意从脑中油然而生。

那是一枝繁叶,无拘无束肆意伸展,洋洋洒洒铺就了半张画纸,却全无拥挤逼仄之感,枝叶罅隙交错,合理有据,每片叶片都不一样,形骨轻秀,朴素自然,就像是活生生绽在眼前。

但再看细处,这画里的枝干跟当初在徐有怀家里找出的那副《桃夭图》不论是虬曲程度还是角度,都如出一辙,看着就像是那副画里的繁花落尽,兀自生出这些枝叶来。

画上题字: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落款还是那个沈存。

“怎么了?”宁三通凑过来,“桃之夭夭?这画有问题?”

“徐有怀家里也有一副,”苏岑把画一卷,冲外面道:“来人。”

等在外间的衙役进来,苏岑把画递过去,“去查,这幅画的出处,画上这个沈存是谁,还有徐有怀和刘康的关系,细枝末节都不要放过。”

等衙役领命下去,苏岑一抬头,正对上一双眼睛。

那双眼里神采已经不在了,眼角也都是丝纷的纹路,看着就像一口枯了很久的死井。

苏岑愣了一会儿才认出这是方才坐在前厅里的刘康的夫人刘秦氏。

方才在前厅光线昏暗没有看清,如今再看起来才发现这人未老先衰的厉害,一头乌发已经斑驳了不少,一身素衣,手里拿着串佛珠,再加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怎么看怎么像尼姑庵里那些看破红尘的老姑子。

苏岑被这目光盯得有些发慌,刚要移开视线,只见刘秦氏已经先一步垂下目光,兀自转身,重重叹了口气,“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作孽啊,作孽。”

苏岑猛地抬起头来。

刘秦氏这话里的意思必然是知道些什么。

苏岑立即追了上去,刚追了两步,却跟门外急匆匆进来的一个人撞在了一起。

苏岑皱了皱眉,正准备继续上前问个清楚,却被门口的人挡住了去路。苏岑这才正眼打量了下被他撞的人,这人一身宫里的太监服饰,翘着小指及其夸张地抚着胸口,堵在门口死活不挪地方。

苏岑想都没想这地方为什么会有太监出现,一心追着刘秦氏离开的方向,恨不得生出双翅膀越过这人飞过去。

直到苏岑眉头都快打结了这太监才不紧不慢从怀里掏了卷黄绢出来,“苏岑接旨。”

苏岑微微一愣,这才不情不愿收了视线跪下。

“即令苏岑进宫呈述祭天行刺一案的案情,不得延误,”太监收了黄绢,“苏大人,收拾收拾,跟咱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