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先笑着解释了一番当时的用意,李释听见苏岑是被人从崖壁上救上去的,眉头皱了皱,无从想这人悬在崖壁上时在想什么,又有多绝望,一只手放在苏岑肩头拍了拍,像是安抚,又像是心疼。苏岑偏头冲人笑了笑,如今他回来了,都过去了,示意李释不必介怀。
苏岑回头看着曹二叔道:“这次把您叫过来是想求证一件事,南清河改道之前是否有让你们清理河道?”
曹二叔又想掏自己的烟杆,念在这么多大人物在场只能作罢,只搓了搓手指遥想了一会儿,才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你们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梁方一拍桌子,“他们根本就是自食其果,还连累了整个徐州!”
“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曹二叔早年读过几年书,还差点中了秀才,也算是曹村里几个能识文断字的人,听得出梁方话里的不善,皱眉问:“什么叫我们自食恶果、我们连累了徐州?明明是徐州弃我们于不顾,说是修浚河道,却什么都不给,没有工钱,村民们就当服劳役算了,可连铁锹簸萁也要我们自己出,很多人长时间泡在水里,腿上被蚂蝗蛰了,小腿肿得比大腿都粗。捞不到一点油水,村民们怨声载道,谁还去干?!洪水来了,你们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让改道,还说是我们连累了徐州,曹村冤啊!”曹二叔扑通一声跪伏在地,“大人们要为曹村做主啊!”
苏岑急忙把人扶起来,皱眉看着梁方:“不是说拨了十万两吗?”
“是拨了十万两啊,”梁方也纳闷,“我亲自给的澶州县令,让他统筹南清河改道之事,他还几次向我汇报,河道修浚顺利,随时可以改道。”
“曹村从来没有拿到过一文钱,”曹二叔猛咳了两声,又要跪,被苏岑拉住了。
曹二叔紧拽着苏岑的袖子不撒手,“你是见过曹村人的,你要为曹村做主啊,曹村已经没了,不能再蒙受这种不白之冤!”
苏岑点头应下:“我会查清楚,还曹村一个公道的。”
李释问:“澶州县令现在何处?”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梁方才道:“好像是……死在洪水里了。”
苏岑皱了皱眉,李释问得不错,澶州县令是个关键,可如今人竟然死了,一县县令死在洪水里,是真的死于意外还是蓄意谋杀?
苏岑问梁方:“你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拨过那十万两银子?”
“你还是怀疑我?”梁方怒目瞪着苏岑,“库银要出库,自然有存档记录。”
苏岑找来掌管徐州官府库银的银曹,问及记录库银出入的账本,银曹道洪水来得太快,账本根本就没来的及带出来,如今还泡在徐州城里。再问是否记得去年梁方拨放十万两库银的事,银曹只道他是今年才赴任的,之前的银曹早就在去年年底告老还乡了。
打发走了梁方和曹二叔,梁方的第三条罪状不用追究苏岑也明白了,梁方以为曹村的人拿了钱不办事,所以对曹村的人抱有敌意,不想让曹村的人上山也在情理之中。
苏岑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顺便理了理思路,没想到看着简洁明了的案情竟然这么曲折,案子至此又陷入了僵局,黄庭说拨了五十万两用于徐州的修河款,梁方说没收到;梁方又说拨了十万两用于南清河改道,曹村村民说没有收到。如果这些人说的都是真的,也就是说足有六十万两白银不翼而飞,正是这六十万两致使曹村决口,徐州城被淹,几十万人流离失所,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李释送来一杯茶,问:“有什么想法?”
“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梁方的嫌疑最大。”苏岑睁眼道,“在这两桩案子里梁方都有牵涉。首先他身为徐州刺史,朝廷如果拨款他不可能不知道,我还是觉得黄庭说谎的可能小一些,他是在你来了徐州之后才说的拨款之事,如果是他私吞了那笔银子,他根本没必要那个时候自找麻烦,毕竟他不说,没人会知道朝廷曾经给徐州拨过款。而且涉及梁方说的给曹村的那十万两,人证物证都被销毁了,要暗杀一个知县,还要换掉管库银的银曹,曹村不可能办到,梁方却轻而易举,只要所有知情人都没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释点点头,“这么看来是他的嫌疑最大,把人给你圈禁起来吗?”
苏岑摇摇头,“他要走早就走了,派人看着反倒打草惊蛇,在黄庭过来之前没有明确的证据指向他,我所说的一切也不过是怀疑,还是等黄庭来了再说吧。”
李释轻轻笑了笑,如今这人越发的成竹在胸分寸有据了,虽然苏岑没说,李释却明白,这次过来,苏岑是查案,他是赈灾,各有己任,按查案说,梁方该圈禁,但从赈灾的角度却又不能。梁方再怎么都是徐州刺史,在徐州百姓心里威望颇高,他如果真的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就把人圈禁了,只怕会引发民怨。苏岑这是为他考虑,他承他一个人情。
“还有一件事我比较担心,”苏岑抬头看着李释,“黄婉儿被抓就是在黄庭下拨修河款的期间,如果宋凡牵涉到这件事里,那就另当别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