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春秋以来“民贵君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话语比比皆是,可是从秦到汉唐,一代又一代,不还是一样轮回一遍又一遍。
可现实如此,一个人居高位之上,对比自己低半级的同僚,心中尚且有几分虚荣与骄傲,那对无权无势无钱的百姓,内心的傲慢岂不是上了天际。
即便初时还能谨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警言,可是日复一日,身边尽是奉承和讨好之人,权力让自己看起来无所不能,谁还能瞧得上任人拿捏的百姓。
袁继咸岂会不知其中道理,可是知道和做到是两回事,士绅高居庙堂之上,即便有几个如袁继咸这般忠义爱民,可是也是杯水车薪。
世间大势如滔滔江水,即便有几朵逆流而上的浪花,终究大河向东去。
百姓之势如水,大多时候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但是什么时候化身滔天的洪流,这只有天知道。
袁继咸对万军的话思索良久,叹道,“文臣好财,武将恶死,国无余钱,民风不古,大明朝确有无奈之处。”
万军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而人则不然,再大公无私的
人,也会有自己的私,人皆好财,岂能要求文臣人人做圣贤,人皆贪生,岂能要求武将个个做英雄?还有这钱粮,华夏地广千里,人口亿计,岂会到了没有钱粮,连东奴也敌不过的地步?”
袁继咸并非迂腐之人,自然知道人皆有七情六欲五毒,圣人之言不过是教化世人,立国之初虽有不爱财之臣,不怕死之将,可更多的是洪武大帝杀了几万人,剥皮实草也挡不住官员贪财之欲。
袁继咸叹道,“奈何,奈何,天意照胡不照汉。”
万军道,“我看这事怪不到天意的头上。”转身对崔子义道,“子义,你是修道之人,天之道如何?”
崔子义道,“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万军点头道,“天意眼中,胡人与汉人有什么分别,不过是大明出了问题。作恶多端的如左良玉之流,加官进爵享受荣华富贵。为天下呕心沥血如卢象升、孙传庭,却是饱受屈困战死疆场,世道不该是这样。”
崇祯十一年,胡人破关而入,卢象升督师接战,最后援绝战死,死后却是八十日不得入殓。
崇祯十六年,孙传庭战死潼关,死后反被认为诈死潜逃,不得封赏赠荫。
这两人之死,不过数年,袁继咸记忆犹新,听万军提起,心中顿时又升起悲戚之感。
万军道,“人道趋利避害,治之不过‘赏善罚恶’四字,有善不赏,万民绝善,有恶不罚,万民从恶。”
袁继咸似有所悟,压住心中悲伤之感,怅然道,“半生百战为苍生,万民尤遭倒悬苦,惭愧惭愧!”
万军道,“袁老先生胸怀天下百姓,令人敬佩,但有所求,万军绝无不准。”
袁继咸道,“老朽今年五十有四,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但求传播这些农物,让百姓都能吃饱饭。”
万军看着袁继咸,心中忽然想起历史上另一个人,他也是姓袁,一生为解决人民的粮食问题鞠躬尽瘁。
万军感动道,“袁老先生放心,华夏天下再不要有饥饿和屈辱,我会给你安排人手和经费,让所有人都能有饭吃。”
袁继咸深深一揖道,“将军高义。”
万军连忙扶住袁继咸的手道,“袁老先生才是真正的义薄云天,晚辈是高山仰止跟着走几步罢了。”
从城隍庙出来,崔子义一直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万军,万军终于忍不住,“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崔子义道,“元首,你也是修道之人?”
万军道,“不是!”
崔子义道,“那你说的那些天道人道的话是从哪里来的?”
万军道,“网上看的。”
“什么网上?”
“互联网。”
“……”
两人出了城,直奔江岸码头,一艘新式帆船“帝国”号,早已等候在岸边,这艘船是借鉴十九世纪商业运输船,底部平缓,肚大首尖,作为内河运输船最合适不过。
登上船,借着东南季风,帝国号向着三峡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