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尔等话呢,春耕准备的如何,有什么困难,再不说话,都休要做官,
再不开口,我不管尔等是何出身,都给我回家种地去吧!”
在军中待久了,荀彧现在的脾气也上来了,他雷霆一怒,当真吓得众人瑟瑟发抖。
甘陵相张讽为难地道:
“甘陵的土地倒还是……倒还是使得,
只是咱们缺乏人手,这县内小吏都县中旧人,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自然是事倍功半,难以建功。”
跟所有的朝代一样,汉代的州郡长官经常频繁调动,可基层负责具体工作的小吏则相对稳定,
要治理好一方,总要靠他们。
所以,掌握乡里的世族才敢傲然跟刘备明着对抗。
干掉我们,你们这些外乡人总是水土不服,
特别是现在天下大乱,刘备的威信还没到震慑宵小不法的程度,
那些宵小若是在本乡豪族的支持下闹事,那冀州的土地真是永无宁日了。
不过,这并不是理由。
顶级豪族出身的荀彧对立面的弯弯绕再清楚不过,他上下打量一番张讽,道:
“敢说出问题,汝做的不错,
但让汝等治理一郡,不是叫汝等清谈论道,讥讽时事,
若是如此,随便找些怨妇亦能做得。
我再给汝等三月时日,需给我找出些解决问题的办法——
若是汝等不肯得罪乡中君子,那我就换些敢得罪他们的来做太守、县令。
对了,那褚飞燕最近也颇为恭顺,我不妨叫他试试……”
呃?
听见褚飞燕三个字,不少人都立刻打了个哆嗦。
张燕!
那可是黑山军的统领,能跟刘备一较高下的杀神,
他被俘之后,正老老实实地接受改造,在巨鹿郡带领一群黄巾降兵屯田种地。
不只是种地,刘备还给他们派了些文墨还算使得的荀家子弟去给他们讲些荀子的学问。
要是放他们出来做官……那画面太美,简直不敢看。
荀彧得意地笑了笑,长身而起,感慨地道:
“汝等都是饱学之士,若是肯做,开馆授学,也能教来三五亲信子弟。
我不用他们品行高深,也不用饱读书卷,只要能粗通文墨,愿意为中山王效力,又有本事控制一方,我就举他做官。
至于怎么做……”
荀彧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想好,下次我提出问题的时候,不许各个愁眉苦脸。”
说着,他一甩袖子飘然而去,众人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荀公这些日子脾气愈发猛烈,公等还是要小心才是啊……”
荀彧被刘备封为司隶校尉,有“无所不纠“之权,现在谁犯在他手上,当真是自讨苦吃,
众太守尽管满腹牢骚,还是垂头丧气地回去布置春耕事宜——
毕竟谁也不想被屈辱地罢职回乡。
荀彧也没闲着,敲打了一番手下人,他稍稍整理了一番仪容,确认衣冠得体、须发整齐,这才迈着大步朝一处别院走去。
那是由荀彧担任讲师的新太学。
尽管现在还是个草台班子,可这个临时太学还是给刘备贡献了不少的基层人才,也给已经几乎熄灭百年的荀家学问增添了不少香火。
现在荀家的学说隐隐有壮大的事态,让荀彧非常满意。
唯一让荀彧有些不爽的是身体不好留守大后方的戏忠经常跟自己唱反调,
学堂的教师不固定,戏忠经常偷偷溜来散布孟子的学问,让荀彧非常火大。
他走到别院门口,听见里面已经有人在讲学,不禁瞪起眼来。
最好别是戏忠这货在讲孔孟,不然我又要欺负伤病员了。
他信步走进去,只听里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和煦地道:
“斗者,忘其身者也,忘其亲者也,忘其君者也……
乳彘不触虎,乳不远游,不忘其亲也。
人也,忧忘其身,内忘其亲,上忘其君,则是人也而曾狗彘之不若也。”
那人讲的正是《荀子·荣辱篇》,他念完原文,又用温和的声音缓缓地道:
“这篇说的是:斗殴的人,是忘记了自己身体的人,是忘记了自己亲人的人,是忘记了自己君主的人。
发泄他一时的忿怒,将丧失终身的躯体,然而还是去搞斗殴,这便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体……”
“作为一个人,就可忧虑的事来说,忘记了自身;
从家庭内部来说,忘记了亲人;对上来说,忘记了君主;
这种人啊,就连猪狗也不如了。”
这种学问在这个年代只存在于某些家族的典藏,特别是荀子的学问又不是什么显学,愿意钻研推敲的极少。
这是何人,竟然对我家的学问知之甚详?
他不顾屋里那人正在授业,快步走到门口,眼前立刻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也感觉到荀彧的到来,微微转头冲他一笑,温和地道:
“文若,许久不见了。”
“兄长……汝,汝为何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