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王川说出这句话时,并没有往深层面去想,但很难不被人想歪,沈霁月的脸色很快就难看了起来。
而方画师和柳琴师似是才回过神来,都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梦舟。
李梦舟识得关慕云,却不认得王川,毕竟考书院落榜的人,向来不会有人在意。
面对王川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的话,李梦舟的神情很是平静,他淡淡的笑道:“我就是你说的那个人,没想到我来都城没几天,就已经这么有名了,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叫出我的名字。不知道我这名字值几个钱,若有人肯花一个铜板来买,那我也要废寝忘食写他个几百张。”
王川有些错愕。
关慕云蹙着眉头,连忙上前说道:“李师弟莫要误会,王川兄并无其他意思。”
李梦舟笑道:“我当然没有误会,只是这位叫王川的兄台名字颇有些耳生,想必应该是落榜的人吧?王兄也不要气馁,一次考不过,还有下一次嘛。世间很多读书人读到四五十岁,甚至八十多岁还依旧没有放弃,想来以王兄的本事和毅力,必定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王川错愕的神情渐渐变了颜色。
他哪能领悟不到李梦舟话中的意思,这让他有些羞恼的喊道:“你怎能侮辱那些令人敬佩的老先生,他们为此付出一生的努力,就算一时没有得到回报,但也该让人仰慕,绝非是成为旁人笑谈的资本。我实在羞于与你为伍!”
王川没有提及自己,反倒是为那些八十岁仍旧没有放弃考取功名的老先生抱屈,这在姜国儒教信仰严重的地方人而言,的确是很让人震愤的事情。
面对王川义正言辞的指责,李梦舟的神情依旧平静,完全忽视沈霁月等人那怪异的眼神,平淡的说道:“做任何事情都讲究力所能及,那些老先生确实值得人敬佩,但也仅此而已了。一味奢求根本得不到的东西,并非是聪明人所为,根本就是读书读傻了,愚蠢之极。
这么多的时间做什么事情做不好?偏偏全部浪费掉,只落得个让人敬佩的虚名,怕是连肚子都填不饱,饿死了又算谁的?恐怕这般年纪很多也早已子孙满堂,后辈努力家境富裕还好,若是穷苦人家,岂非是害了一家人跟着饿肚子?”
王川有意反驳,却呆愣愣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关慕云倒是觉得李梦舟所言颇有些道理,眼看局面僵持下来,他连忙打圆场,试图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沈霁月也帮着附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实在没必要把事情闹大。
李梦舟没有多少心思去跟王川这种普通人计较,他虽然不在乎什么名声,但被人当面提及,总也不至于忍下来,那绝非他的作风。
他更加不会理会王川究竟是抱着嘲讽他的目的,还是真的无意识的脱口而出,他只在意如今王川被怼的面红耳赤无力反驳的窘迫模样。
为了更完美的转移话题,关慕云的视线便放在了桌案上的那副画上。
他的眼前一亮。
仔仔细细的认真观赏了片刻,他忍不住朝方画师说道:“不愧是方大家所画,这幅画的意境磅礴,虽是以清净为主,但平淡中却透着不凡,俨然让这幅
画鲜活起来,堪称佳品。”
方画师只是有些尴尬的一笑,倒是没太往心里去,这幅画已经毁了,他以为是关慕云的客套话罢了。
不过这也让他遗忘掉的愤怒再度被提起来,有些怨恨的盯着李梦舟。
在知晓李梦舟是剑院弟子后,他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作为了,毕竟跟修行之人相比,他的身份地位实在没什么好说道的。
固然在都城里有些名气,他终究不会自恋的觉得自己已经是画师中的最高峰,怎敢与修行者叫板。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柳琴师和沈霁月原本也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那副画,却好像突然被定住了一般,傻傻的不知所以然。
“这......”
柳琴师虽是不懂画,但毕竟是跟方画师多年的好友,正所谓近朱者赤,再是不懂,也能够说出一些门道,如他所观,原本尚未完成的画作,总是差点意思,虽有形却无精神,但没想到如今再看这被李梦舟随意涂鸦过的画作,竟是有了神髓,添上的笔墨虽不多,却如画龙点睛之笔。
适才那未完成的画作只是有形无神,如今却是形神兼备了,莫说懂行的人,就算是什么都不懂的,也能知晓这幅画绝对算不上差。
名画古玩向来值钱,不单单是那些商贾富绅,就算是朝堂上的官员贵族人家,也是趋之若鹜,甚至皇帝也常常拿名画赏赐有功的大臣,所以顶级的画师在都城是拥有着一定地位的。
但活着的画师显然没有逝去的画师所遗留的画更名贵,方画师也不过是刚刚有了点名头,只是在外城受人尊敬,尚且传不到内城,更何况那些名门望族和皇帝的耳中了。
方画师以前的画作,柳琴师基本上都亲眼欣赏过,却没有能够与眼前这幅画比肩者,绝对可以称得上方画师巅峰之作。
柳琴师莫名有些激动。
他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双手,虚抚着这幅画,说道:“受人追捧的名人名画,就算千金亦有人买,这画虽然尚且抵不过那些最顶级的画作,但也绝对算是超一流了,若这幅画问世,方兄的名声必定水涨船高,一时无两。”
方画师很是诧异的看着柳琴师,不能理解的说道:“柳兄,你这是何意?”
关慕云也在这时朝着方画师揖手为礼,说道:“方大家的画功当真登峰造极,说来惭愧,小可原本是抱着比较的目的而来,不成想却是露丑了,以小可这微末的修为,实不敢与方大家相提并论。”
方画师可谓一脸的懵,听着关慕云的吹捧和柳琴师的激动,他隐隐约约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慌忙走上前去,细细打量那被他认为已经毁了的画作。
不消片刻,他便是一脸呆滞的看向李梦舟。
关慕云或许的确是喜画之人,他的激动跟柳琴师不同,也顾不得礼不礼貌,说道:“小可不才,愿与方大家讨教学习,还望方大家莫要拒绝。”
方画师面容有些僵硬的看着关慕云,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说道:“不是在下不愿,实在是没有这个资格。”
关慕云以为这是方画师在委婉的拒绝他,不免心里有一些失落,但他仍不愿意放弃,当即说道:“还望方大家成全,我已拜入书院,没办法再行拜师之礼,若方大家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来,能做到的,小可绝不会推让。”
方画师这次却是没有理会关慕云,而是看向李梦舟,郑重的施了一礼,满是诚恳的说道:“方才是在下莽撞了,竟不识大家之手,实在惭愧,还望李大家莫要怪罪,原谅则个。”
不单是关慕云不理解方画师这副样子,回过神来的王川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也抽空看了看那副画,很是困惑的说道:“方大家为何要向那人行礼,这等人哪里称得上什么大家?”
方画师颇有些不悦的看了王川一眼,冷哼一声说道:“这位小哥以为这幅画如何?”
王川很是认真的说道:“正如先前柳大家所言,这幅画虽然算不上最顶级的画作,但绝对是仅此之的,若遇到真正懂画的人,怕是千金也愿购得。”
他心里有句话倒是没有说出来,若是方画师现在死了,那么这幅画不说百年后,就算是十几年后,也绝对是最顶级的名画。
名画不只是画得好便值钱的,主要还是看画的人是谁,而这画中又有着什么样的好故事,古玩名画的价值很大一部分就在故事里,而若画这幅画的人去世了,那么这幅画的价值便又会被翻上几番。
王川虽是念书人,但其实他对画的理解倒是并不多,并没有本事鉴赏,但关慕云和柳琴师都那般说了,至少说明这幅画的确不凡,而且他看这幅画也确实是看着舒服,既然能让人看着舒服的画,当然便是好画。
方画师倒是不知道王川心里的想法,他问这个问题也并非期盼着王川能说出多么令他欣喜的话来,见王川承认这幅画,且极力推崇,他便继续说道:“这幅画虽然的确是我画的,但完成这幅画的人却并非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