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郞的性子倒也光棍,他瞪着两眼,看了方铁匠半晌,叹气道:“这有什么好计较的!输就输了,我认!我明日去找出他来,再好好比试!”
这句话开头的时候,吐字还清晰;待到结尾的“比试”二字出口,他半边脸完全肿了,说出的话,旁人都听不清楚。
方铁匠忍着笑,低声道:“我去打一盆凉水,给你敷一敷?”
余小郞点头如啄米,瓮声瓮气道:“还有我的甲胄!马上就要!”
“好,好!”
原来这余小郞,大名唤作余醒,乃是郭宁所设军校里的学员。他的堂兄,便是曾经和郭宁并肩杀入中都东华门,后来壮烈战死于海仓镇的余孝武。
如他这等战死将士的子弟,郭宁一向都带在身边照顾,而且亲炙武艺和学问,很是尽心。但余醒的性子有些粗疏,行事也莽撞,好几次犯错都被郭宁逮个正着,立即罚出去跑步。
待到此番定海军扩张,军校里头但凡年龄过十六、足岁成丁的,都被派入军中,充实基层。
那些机敏能干的伙伴,起家就是中尉或者牌子头,唯独余醒不太被看好,他到郭仲元麾下,只得一个队正。
余醒夙来很以兄长的壮举自豪,也很希望自己能够像兄长那样建功于沙场,被人称颂。所以,虽然得的军职不高,他却认真准备了,赴任之前,还特意找出了兄长留下的铁甲,想穿着铁甲面见上司,给上司留个好印象。
倒霉的是,兄长的身材瘦削,所以铁甲也不宽大,而余醒过去一年在军校顿顿吃得饱饭,整个人如充气一般肥壮起来,如今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
急匆匆赶到了东阳城军营,他才发现兄长那具甲胄,自己竟然穿不下!
正作没奈何处,余醒遇见了方铁匠。这位老匠人是他在馈军河的旧相识了,于是余醒拿了钱财,拜托方铁匠连夜再打几片甲叶,重编上皮绦,好让自己穿得上甲胄。
按照军府的命令,他应该明天上午拜见上司,所以下午把甲胄交给方铁匠,约定明天清晨来取。却不料郭仲元召集比武聚会的时候,忽然决定趁着众将士齐集,直接就在聚会上任命新来的军官。
郭仲元的亲兵把话传到,余醒可就急坏了,甲胄没好呢,自家的威风何存?他狂奔到铁匠工坊求援的时候,满心都是焦急暴躁,看谁都不顺眼,自然就不会有好声好气。
撞见了同样有些郁闷的于忙儿,结果就是现在这般。
余醒拿过一支松明火把,藉着盆里水面映照,看看自家的面庞。
这一棍打得也太重了,敷凉水没用,还是疼,还是肿。好在他本来就胖,额外再胖三分,也不算特别显眼。
几个学徒动作倒是真快,已经把甲胄拼接好了,举到余醒面前。
“甲胄在此,余小郎,你得赶紧。”几人都劝。
余醒披挂了甲胄,结束停当,拔足就走。离了工坊几步,他又回头道:“打我的人是谁?”
方铁匠连连咳嗽,挥手不语。
余醒气咻咻去了,决定明天再来查问。
折返校场的时候,驰突的竞赛已近尾声,郭仲元依旧在人群间谈笑,好几个新得拔擢的军官也簇拥周围凑趣。余醒大声自报己名,双手捧着军府调令,趋前拜倒。
郭仲元见过余醒的,隐约觉得,这厮是不是又胖了。但余醒垂首行礼如仪,郭仲元没细细端详面庞,便不在意。
他哈哈笑道:“小子来得很好,我几日招募降人,扩充兵力很多,郭阿邻等都将又去了各州都司,正是缺人的时候。这样,军府既然任你做为队正,你就跟着唐九瘌吧!”
说到这里,他随手点一亲兵:“把唐九瘌等人叫来,见一见新同僚!”
郭阿邻走后,唐九瘌又升官一级,成了中尉。他原本的那个二十人队,正好缺个队正,交给余醒,最是合适不过。
须臾之后,唐九瘌便带着部下的几个队正赶来,两厢在郭仲元面前见过。
唐九瘌知道余醒军校出身,当有一定的背景,故而待他甚是亲切。
余醒的性子不好,却不至于没有轻重,当下也顶着一张肿脸,恭恭敬敬拜过顶头上司,又客客气气地向几个平级的队正致意。
待最后一名队正站到余醒面前,两人都是一愣。
“怎么,你们两位,以前认识吗?”唐九瘌随口问道。
余醒摸了摸脸,还是疼,娘的,愈发疼了!
于忙儿正色道:“方才比试过一场,余队正好身手,我很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