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只有贪婪,才能进取;只有期望持续不断的、更多的利益,才能响应郭宁后继不断的推动。
郭宁希望到一定的时候,把皇室、文官和武人们的利益全都绑定入几个或者十几个大规模的商行。大周的威力所及越远,商行的行商路线就越远,获利也就越多;与此同时,武人们分得的利益越多,就会把目光看得更远。
所以他每次出巡,都会聚集所到之处的将士们,向他们宣讲最近流行的某某货品从何而来。
比如王都将喜欢的天台茶,是南朝宋国的出品,或许出自南朝丞相史弥远的庄园;高指挥使家里藏着的香料,则是大食国的特产,经交趾,从南海运来,所以史天倪去年在南海闹腾一通,立时有三五家商行发了大财。
又比如将士们最近得了新颁下的军袍,那羊毛则是草原上出产的,每年光是提供军用,就是老大一注财源,民间压根供不应求。咱们控制了草原一隅尚且如此,控制整个草原呢?
说得多了,郭宁觉得自己简直不像是武人或皇帝,而成了一个舌灿莲花的掌柜。
放在后世,妥妥的是个销冠,李云这厮应该给我郭掌柜额外的赏钱才对。
大周的武人们,是个新兴的、朝气蓬勃的团体。他们普遍出身卑微,所以思想和行动都殊少受限制,所以保留了质朴而不加掩饰的雄心。当他们经历过战争的锤炼,又在军校里被灌输了大量的知识以后,他们的眼界之开阔,行动力之强,都胜过此前历朝历代的武人。
郭宁相信,他们会很乐意把目光转向大海或者草原深处,乃至万里以外的异域。而大周朝廷便不必担心他们满足于当个坐地的土豪,成天想花样压榨部下和周围邻里百姓。
这样,或许就能最大限度地避免王朝延续以后的腐化了。
这些都是郭宁权衡许久的事情,关乎大周的大政方针,但这会儿他皱眉看看赵瑄,再抬头眺望远处,充斥脑海里的,是一桩纯粹的私事。
那就是吕枢的下落。
也只有这位国戚的失踪,能让郭宁中止原有的巡视行程,从安州北上,一路急赶到缙山以北的宣德州。
草原上的蒙古政权,和大周一直是敌对的。两家之间乃至两家各自和马贼、游离部落之间小规模的战斗也时常爆发,随着商业往来的频繁,人员的死亡或失踪,更是常事。草原上的一处处草甸里,几十年来遍布着被野兽啃食干净的人骨,这些年偶尔添上一些,压根没人在意。
直到去年以来,大周的局势愈发稳定,投向草原边缘的人财武力也愈发充裕,商队才能够配备足额的护卫,至少让寻常马贼不敢放肆。
几个大商行对外号称不抛弃自家伙伴,也鼓励商队厚待深入草原的同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年底的时候,有一位被调入商队担任护卫的定海军老卒在草原失踪,这商行恰好是仇会洛和赵决两个在背后支撑的,当下缘边各军堡将士动用了上千精干骑士散出去寻找,最终找到线索以后,又调遣精骑长途奔袭,灭了那个杀人劫财的部落。
经过那一趟以后,草原边缘连着两三个月,没有出过人命;而蒙古人为了自身的利益,也开始渐渐重视商业上的规矩,甚至主动找寻了适合的地方,建设起专门的榷场。
所以吕枢才有信心走这一趟。
结果这一趟就出了问题,贸易的利益太大,引发了黄金家族和有力千户之间的争夺,争夺的结果便是吕枢失踪。
吕枢不是一般的国戚。他的父母是郭宁读书识字的蒙师,他的姐姐是郭宁的妻子,他的兄长是随同郭宁出生入死的傔从,又为掩护郭宁而战死。他自己,则是郭宁眼皮底下长大的孩子,不仅是郭宁的妻弟,简直能当半个儿子看!
这消息现在已经传到了中都,吕函为此很是忧心,接连发了好几份信函,请仇会洛和赵决两人务必用心搜索,尽快把吕枢安全带回来。
郭宁估摸着,如果自己不从安州赶到宣德州,只怕吕函自己就会按捺不住赶来。大周的皇后对军政都有影响力,不是寻常闺阁女子可比;但皇后亲自进驻边疆,指挥对蒙古的渗透,那还是太让人吃惊了点。所以无论如何,郭宁都得尽快解决这事。
可是……
草原一望无际,肉眼完全看不到尽头。就算赵瑄猜的没错,吕枢去了乌沙堡方向,乌沙堡距离宣德州和缙山两处军事重镇,还有数百里。
大周以宣德州和缙山为中心扩张势力,并与东北的桓州、西北的丰州并为犄角,沿线近千里地方都在掌握之中。但这掌握还不牢固,军屯和民屯远没有铺开,原本少量的游牧部落也还没有彻底宾服。
因为沿线的草原、荒漠、山峦地广人稀,郭宁离开宣德州二十里,所见的土地就几乎没有开发过的痕迹。只有树木,灌木,杂草,一丛丛的十分茂盛。
郭宁此来,有上千精骑随行,但眼前不远处,仍有兽群活动的踪迹。先前有名侍从向某处深草随手射了一箭,立刻惊起一群野猪呼哧哧地奔逃。
距宣德州二十里就是这样了。距宣德州一百五十里的狗泺榷场,就不得不托庇于蒙古人。
距宣德州三百七十里,间隔有群山和沼泽的乌沙堡呢?郭宁很清楚,周军的力量完全够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