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以外,较有威望的蒙古人都被授予了“千户那颜”的头衔。以至于缙山的驻军开玩笑说,但凡赶着十头羊以上在路上走的蒙古人,别急着呵斥他们让开道路,可能他是个尊贵的那颜老爷呢。
一样被拆分的,还有其他三个不那么恭顺的千户部落,顶着“千户那颜”头衔的人多到了四十多个。这会儿赶到宣德州来等候郭宁吩咐的,就有二十余人。
另外两个恭顺的千户,倒是没有换过千户那颜。但首领本人倒也不那么在乎蒙古人的官位了,因为两人都带着麾下精锐投入到了大周军中。如今一个在西京大同府,一个在秦州服役,都已经做到了都将,还按照职位得到了属于他们的耕地。
此刻聚集在这里的蒙古人,大概知道今日会有重要的任务,一个个的都显得特别恭顺。注意到郭宁的视线投注,他们纷纷俯首。
其中年纪较长,见识也多的蒙古老人还沉声道:“这是中原的皇帝,是天上人!比大汗更尊贵!你们千万不要失礼!低头!低头!”
有人忍不住说了句:“中原的皇帝这么年轻么?”
立刻就有好几个同伴喝道:“住嘴!”
这些蒙古人,比生活在高原的蒙古人要精明很多。他们现在活跃的区域,不仅是两方对峙的前线,也是大周利用经济手段对草原施加影响的窗口,这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各种公开或不公开的利益交换。
蒙古人以前不懂,是因为没接触过,不代表他们傻。在缙山和宣德州附近看了两年,他们早都明白其中的关窍,甚至还参与了许多。
马匹、牲畜、毛皮不断地从草原输出,药材、茶叶、布匹、衣物、奢侈品等等不断地输入,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链条。这链条当然不如以前直接拿刀子去抢那么爽快,胜在源源不绝,而且但凡经手,必有利益,并不用担心会白忙活。
所以一开始他们还有些不习惯,会时不时地抱怨,觉得自己成了被豢养的狗子,失去了蒙古人的骄傲和尊严;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越来越适应这一套。
不仅适应,还是报团的适应。哪怕有人还存着其他的想法,也一点都不敢表露,因为如果动了其他蒙古人的利益,自家缩水的千户那颜绝对当不下去。
时间长了,其他的想法也渐渐被磨灭。
蒙古人也是人,不是什么特殊的怪物。过去数年里,他们之所以显得那么野蛮和凶狠,源于他们在草原上的生活困苦异常,而除了屠杀抢掠,他们没有别的办法来改变命运。
出发打仗结果死在半路或者生死不知,蒙古人曾经不在乎。但眼下既然已经有了点家底,大家的想法也就开始变化。
带个路就能拿到暖和的衣服,剿灭一个叛乱部落就能拿到黄澄澄的铜钱,不好么?以前我们打仗拼命,也拿不到这么多,大头都被上头的贵人占去了,落到下面普通牧民,无非几件衣服,一匹布料。
现在赚钱挺容易的,生活也过得比以前好。
蒙古人渐渐觉得,自己的命开始金贵起来。随之,让自己性命变得金贵的大周朝,看起来也就越来越顺眼,越来越值得尊崇了。
他们垂着头,听到郭宁对赵瑄说:“你在榷场的应对没有错,不必在意其它,也不要多想。”
他们听到郭宁的皮靴踏地,发出极具力量感的声音,慢慢从坡顶下来,走到他们中间。然后一个娴熟的蒙语响起:“各位起身吧,不用这么拘束。请大家来,是因为我有件事,想拜托各位去做。”
这位大周的皇帝,是战场上可怕的煞星,是曾经正面击败成吉思汗,把十数万蒙古军赶回草原的可怕之人!很多人此前都曾猜测过他是什么样的。原来他说起话来,居然如此和气的么?当年草原上,便是大汗身边随便一个怯薛,也要趾高气扬很多!
蒙古人们低着头,交换着眼色;年老的蒙古人略略抬起头,殷勤问道:“皇帝陛下,是那位商队成员失踪的事么?我们已经在准备了,我们有精干的伙伴,很快就会去草原里,想办法把他找回来!”
“不,不……”
郭宁笑着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们去找人。这样的琐碎小事,何必动用你们?”
这话让蒙古人们普遍都觉得很舒服,年老的蒙古人连忙道:“那,陛下需要我们做什么?请您吩咐,无论是什么,我们都会做好。”
话音刚落,几个年轻的那颜拍着胸脯道:“中原的皇帝,我们是黑夜里的狼,是白昼里的鹰!请你下令,我们迁行时决不滞留,一心一意为伱效劳!”
郭宁在蒙古人中间坐下,正色道:“失踪的人,我们迟早会找回他,把他安全带回来。但是,导致他失踪的原因,难道不是别勒古台仗着黄金家族的威势,胆敢不经我们的同意,擅自与我的老朋友也里牙思为敌,抢夺我们的榷场库区?”
郭宁拔出腰间金光闪闪的刀,轻轻一挥,便将眼前的草地削平:
“什么黄金家族的成员,我不在乎。我只知道,大周的财产,别人不能抢;大周的朋友,别人不能动。所以,别勒古台必须死!我出五百匹马,两万头羊和此地方圆五十里的水畔牧场,买别勒古台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