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果然前车里下来一名贵妇,转到后车。
随即两个车队分开,后车疾驰向西,沿着潞水一直往上游去了。
马车疾驰了一刻以后,便经过本来预定要扩建的三岔口码头。车驾隆隆经过的时候,靠近道路的草棚里,几个民夫沽了几角酒,买了点吃的,正凑在一处火堆闲聊。
有人道:「我听说,这会儿还有人在各处乡里收粮食,给的价钱很高。」
「我出发之前,乡里老人就说了,今年冬日必定大寒,滴水成冰都是轻的。军队和官府都急着多屯粮食,以防万一,咱们作工辛苦,自然也想多要点……否则岂不吃亏?」
旁边一个少年接口道:「朱大爷,你这道理没错,可是,就按着先前定下的佣钱,拿回家也不错……至少不算白来!」
「住嘴!」
被称为朱大爷的民夫瞪了少年一眼。
少年倔强地继续道:「先前闹腾得再厉害,结果吃亏的还不是咱们?开不了工,哪有钱?何况闹腾的人少不了被收拾,邻铺的张三,自称法外狂徒,结果命都没了,还有你的腿……」
朱大爷心里有些后悔,知道少年说的没错,可当时也不知怎地群情激愤,就越闹越乱。
叹了口气,他赤手探进火里,拨开几块炭。
他的双手布满厚厚的老茧,像是层铠甲,感觉不到烫。很快拿出个黑乎乎的玩意儿,拍了两下,原来是个烤到焦黄的馍馍。
「先吃这个,你们两个小的胃口好,一人一半。」
他把馍馍塞到少年手里,随即躬身扯过铁楸。
这铁楸是来到天津府做活以后,官府的老爷按人配发的,阔大的楸面用的全是好铁。所以民夫们用它挖土运砂,也用它对付河滩里偶尔窜出的小兽。这会儿,朱大爷用他来作厨具。
他的力气很大,手很稳,可是动作的时候,上半身容易晃动,明显两腿受不得力。身边的人都知道,两个月前他和官员们争执,想给大家多要些好处的时候,被如狼似虎的巡检司土兵们暴揍了一顿,小腿断了,至今都起不了身。
因为少年提起了这事儿,火堆四周的民夫们都有些沮丧。当然,也有人庆幸的,皆因每次巡检司介入,最后必定引发起更大的冲突,而与巡检司的土兵们造成的死伤相比,朱老大只断两条腿,已经算运气了。
草棚以外不远处,忽然有沉重脚步响起,人到近处,轻咳一声:「朱老大可在此间?我乃本地巡检胡仲珪,想请他出来聊一聊。」
本地的巡检?这可都是群辣手人物!最近几次打交道,他们张口闭口天子脚下的规矩,简直就没把民夫们当人看,只当做了被打到满地乱滚的瓜菜!
附近好几处草棚的民夫俱都慌乱
,一时间也没人回话。
说话之人倒也不生气,自家大步进了朱老大所在的窝棚。
火光映照下,他狰狞可怖的脸上居然还带着点笑意:「怎么就吃这种腌臜东西!吃我的!我带了肉!还有好酒!」
胡仲珪粗声大嗓地说话,有点刻意显示亲切,棚里一圈民夫早都吓傻了,谁敢吃他的酒肉?先前抱怨的少年人最机灵,嘴里喃喃道:「我尿裤子了,我要出去……」
旁边众人连忙有样学样,轰然散去。
奔到外头,众人又不放心,逡巡在左近,隔着窝棚的门窗探头探脑,只觉得胡仲珪的脸是愈发可怕了。
胡仲珪盯着朱老大,嘿嘿干笑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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