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知这一切的王猛在弥留之际仍在忧心国事,尤其是苻坚为他颁布的特赦,这种行为他虽然内心感激,却跟他所竭力推行的法治相违背。
本就超出律令限制的封建君主,如果总是随意打乱国家的正常法令,律法的约束力就会下降,尤其是上行下效的特权阶级。
王猛自知病重将死,于是趁着精神尚可上疏致谢,同时佐以劝言,由于十分了解苻坚性格,以一个言辞恳切的臣子、知己发出请求,希望苻坚以古时明君圣王为榜样,酌古参今时刻心怀谨慎,这就相当于遗表了。
七月,王猛病危,苻坚亲往探视,问询遗言。
“景略啊景略,你我君臣相知十数载,如今天下未定,为何这么快就要离我而去啊——”
身材魁梧的苻坚捉着王猛瘦骨嶙峋的手掌,在其床榻前失声痛哭,同样身材高大的王猛缠绵病榻数月,每日进服汤药多过水食,此时形销骨立已然瘦脱了相,加上双眼半睁半闭神志昏沉,回想到当初臧否天下事时意气风发的王师,眼前这样的情形令他实在悲痛难忍。
寝居之外候命的王家众人悲伤自不必言,侍立在苻坚身后的太子苻宏,与侧后的王猛长子王永都是满面忧戚,对面则是小心侍奉的医官。
门口处,两岁的垂髫小儿王镇恶意外闯了进来,趁着外侧厅堂内的父母因悲伤分神,他晃晃悠悠的走过来又爬过门槛,扒在样式和木料都很朴素的屏风旁观望。虽然对大人们的举动十分不解,年幼的王镇恶却也察觉到了这哀伤的氛围,张开嘴跟着哭了起来,只是他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就在这时候,气息微弱的王猛睁开眼睛,苻坚见了赶紧询问后事。
“晋虽僻处吴、越,却是华夏正朔、人心所向,臣没之后,愿不以图晋为急务。唯上下安和,亲仁善邻,以义利相胜,缓缓谋之。鲜卑、羌虏降附之辈,国仇家恨难消,早晚必为祸患,宜去其首脑,散其部众,渐次除之,以便社稷。”
对于苻坚的哀痛,王猛亦是心心相印,未能辅佐知己和明主成就大志便中道离去,他心中又何尝不悲切,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溢出后落下。
王猛略作停歇后,还是无法将急促的喘息控制下来,拼尽全力猛的提起一口气,对苻坚说出最后的忠告,言罢便昏厥过去,不论众人如何呼唤,医者如何施救,也再没能醒过来。
王猛死后,苻坚亲自参与装殓,追谥武侯,仿照汉代霍光的旧例,带着太子苻宏为其治丧,几次前往拜祭都涕泣难抑。
此时苻坚之母苟太后的身体情形也不是很好,在王猛病逝数月后,也于同年故去。
对苻坚来说,继王鉴、梁平老、吕婆楼、李威之后,又是一次二连重击,这种打击不仅是情感上的,更是事业上的。因为王猛和苟太后都是苻坚最坚定的支持者,是他能够稳固朝局的重要臂助,由于悲伤、思虑过度,年仅三十七岁的他鬓发全数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