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苻坚寄以厚望的苻朗,镇守广固城时,对苻洛这一套也是有样学样,而且还受关中敌视鲜卑人的风气影响,所部镇兵里的底层营户,多是强征来的胡人民户,更以鲜卑女奴作为“肉唾壶”,对关东六州的“燕地鲜卑”可说是厌恶至极。
广固原属齐郡广县,八王之乱后,齐郡治所临淄日渐衰败,前赵时,曹嶷入青州在广固筑城割据,将广县并入临淄,迁治于广固。后赵时,石勒派石虎讨伐曹嶷,攻陷广固后坑杀军民三万余,因石勒新任的青州刺史刘征劝阻,才留下男女七百余口。
齐郡南面就是东莞、琅琊,与西南方向直面黄淮水系威胁的兖、徐防线,相对来说则算是二线、后方了,否则苻朗纵有闲情雅致,也没机会借巡行各地的名义游山玩水。
前秦军队以中兵为骨干,各军正兵只数千人,下辖的营户则数倍于此。灭凉、代两国时,连续的大规模征调,宿卫和长安卫军以外的各军,都已是师老兵疲。而且攻打代国,由于是在冬季用兵,后续集结的预备队,行装也都是北方作战所需。
简单来说,十六国时的北方军队,行装上没有太大的区别,穿的是羊皮袄,行军住的是羊皮帐篷,铺的盖的还是羊皮,前秦中兵也是如此。棉花此时刚经西域传入,进入内地大量种植是在宋末元初,当时可供填充被褥的只有木棉,难以大规模供应军需,其他草絮又不足以保暖。
这种以应对北方寒冷天气为主的装束,每到夏季,即便驻扎在长安,士卒也因炎热抱怨不已,世兵制下换装一般都是自理,除非赶上特殊目的导致的出征,才会由国家承担换装。
因此在桓豁死后,前秦没有急于在夏季发起进攻,而是利用整个秋季征调、集结,入冬后才开始合攻襄阳。而且负责主攻的部队,考虑到水战,才征调了镇守蒲阪的苻丕所部,又以隶属宿卫下的一部新组建的中兵从征,进行补充、加强,这之外还大举征发了前燕鲜卑徙民。
除了士卒对气候的不适应,大军南下,人畜汇集,荆州刚经历了旱涝,选在冬季用兵,也能降低爆发时疫的可能。
北方胡人政权下,并非没有成规模的水军,只是在与步、骑的整体比例中,占比极小,其素养与东晋的水军相比,就如同选修课和必修课的区别。
前秦的水军大多属于劳役性质,而不是东晋那种专精水战的步卒,如长安有汉漕渠直通黄河,连通关东漕运,在蒲阪至陕城这段黄河,分别有蒲津渡、风陵渡、大禹渡、茅津渡,赖以谋生的船工、水夫数不胜数。但水战不光是会操纵船只、懂水性就行,苻丕麾下从蒲阪南下荆襄的水军,虽然经过了强化训练,完备了甲械,可在战斗意志上仍然是畏战的役夫。
关中自古以来尚武成风,战歌无衣一直广为流传,班固在汉书中就记载秦地“民俗修习战备,高上勇力,鞍马骑射。故秦诗曰: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赤壁之战后,曹操进兵关中,曾传令诸将“关西兵精悍,坚壁勿与战”。秦地有着久远的军事传统,自春秋战国至魏晋,历来有农闲时组织训练的习俗,因此秦人对“长矛”极为擅长。这个长矛,说的不光是五、六米的长兵,还有军阵的意思。
苻坚修泾水渠时,收得关中豪望富户僮隶数万,其中丁壮就有三万余,事后并未将这些人口放还,而是编为军户,沿着新修的泾水渠就近屯田。
决意趁桓豁病故的机会攻打襄阳后,又从这三万余屯卒里精选勇锐,得了通熟水性、战阵的选锋三千余,置于左右卫下,由武卫将军苟苌统领。
苟苌之前,执掌武卫营的是王鉴,王鉴原为李威下属,曾参与云龙门之变,极得苻坚信任。但救援寿春袁瑾时,王鉴兵败而归,武卫营也损失惨重,随后一部被带去豫州转为镇兵,一部回转长安补充,但战力已远不如前。
新补入武卫营的这三千人中,不少人原是长安城内各家豪贵门下的奴仆,其中也有吕氏的部曲。长安城北的吕宅,位于长安城内、宫城之外,内有田庄,外有坞壁,如同一座城中之城。
吕婆楼于苻坚有佐命之功,他在世时,吕宅豢蓄的私兵,并不惹人注意。可吕婆楼去世后数年,吕光也未能升任中兵将校,加上长安勋贵一直以来都存在不小的反对声,苻坚也有意识的对城中贵戚进行削弱,毕竟当初云龙门之变追随他闯宫的主力就是贵族私兵。
武卫营新卒中,有一人唤作吕阿豺,他出自陇西鲜卑小部落,因部落屡遭兼并,本无姓氏,原为苻双部将苟兴帐下的骑卒。前秦五公之乱时,吕光随王鉴讨伐叛军,先后击败苟兴、攻克上邽,阿豺作为战俘被充为营户,随军驰援蒲阪,以勇力补入正卒,成为亲兵,之后因为养伤就留在长安吕宅娶妻生子。
吕隆获赐为国子生入太学读书,随侍的仆僮吕大就是吕阿豺的儿子,吕大与吕超同岁,吕隆与其名为主仆,却情同兄弟,就连元服也是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