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他那么一闹,整个月支王庭里的人都以为,月支的二皇子殿下属意与大燕帝姬,就连原本主张月支和大燕和亲的月支王,也犹豫着到底该不该让自己的大儿子娶了那个帝姬。
现在那个帝姬逃走了,正好他也不必再举棋不定,左右为难。可那些月支的贵族们,得了这个大燕帝姬逃婚的消息,表面上群情激愤,其实一个个想要撸起袖子,喜滋滋地准备和大燕再彻彻底底干上一架。
毕竟大燕已经内乱成那样,正是浑水摸鱼的大好时机,傻子才不会抓住这个机会!
但是,接下来,全月支的百姓就纳闷了,这刚刚握了实权的储君殿下不会真的是个傻子吧?
月支上下都在催着君云腾出兵,扫荡燕北,一举拿下大燕,成为这片陆地上最大的霸主,但是君云腾与容洛书有约在先,能那么干么?
他这个三军主帅不发话,月支军队根本就动不了,自然又惹得一群月支贵族非常不满,就连原来还死心支持着亲外甥君云腾的月支姬氏都开始不满动摇了。
一切亲情在家族利益面前,基本上都是扯淡。
要说月支贵族姬氏,根基比月支皇族君家绝对是只深不浅,要不然君云腾回来之后,也没那么容易就把实权从君云腾手里夺了大半出来,他靠得就是母系姬氏的支持。
现在,姬家那几个国舅都开始不满了,他的实权哪能握得安心?
这边君云腾焦头烂额的时候,那边君御岚那么重的伤已经基本上好得差不多了。
夏末秋初,天高气爽,风轻云淡,天气极好。可惜依旧化不开君御岚的沉默和阴郁。
莫云跟着他家主子,以前战战兢兢,现在更是如履薄冰。好像自从被那个什么帝姬捅了一刀之后,人更冷了。
以前也冷,可是还没有到对一切都漠然得心如死灰的地步,可现在……
他家主子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害怕。
就连外面全月支上下都吵嚷着要将大燕灭国,主子也好像没有半分反应。
要知道,这件事情,主子已经筹划了很久很久。
大燕前任皇帝老年之后,越来越昏聩,很多人都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更何况他们月支。
月支千百年来,从昆仑山中而来,由原来一个人丁稀薄的族群,发展成一方王土,直到君云腾这位皇储领兵,扩土开疆,时至今日,月支才有了帝国的版图,可几百年来称王的习惯还没有改过来,故而他国依然习惯性称月支王庭,月支王。
是以月支的实力和它在其他国家心中的地位并不匹配,所以月支人一直野心勃勃想要吃掉大燕。
大燕和月支不同,它从古至今都是宗主国,就算内部再腐朽再没落,都是其他国家明面上承认的正统,名正言顺的上邦。
但是只要月支将大燕灭掉,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到时候它月支才是唯一的正统,万国来朝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没有哪个帝王不想当霸主。
莫云一直清楚他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天下,迟早是要成为他的囊中之物的。
但是如今,他的主子变得这般消沉,不由得叫人惴惴不安。
趁着今天好天气,主子躺了一月有余,好不容易出去走走,透透气,莫云自然得跟上。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君御岚会走到月支王庭的禁地来。
那是月华宫东面的一座偏殿改成的祠堂,供奉着本朝王上的两位妻子。
月支的葬礼是不讲造墓修祠的,他们认为人死去之后,便什么都没有了,尸骨一把火烧了了事。所以那两座灵位,也是按着大燕的做法,供奉在那里的。
毕竟,那里还有一个燕人女子的。
还没走到门口,便远远地看到那里候着月支王的仪仗,鬓角染白的月支王从祠堂出来,满面惆怅地远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刚刚祭拜过。
君御岚站在墙下,一双眼睛黑沉如墨,静静地看着他们走过。
待那一队仪仗走远,莫云才悄声问:“主子,我们还进去吗?”
君御岚没有说话,直接越过守灵的侍卫们,朝里进去了。
里面的贡案上摆放着时令瓜果,想也知道,必定是王上嘱咐,日日有人洒扫更换。
君御岚跪在两座灵位前,表情漠然。
莫云跟着自家主子跪了大半个时辰,两只膝盖早就麻木得没有了知觉,也不知道主子有伤在身,如何还能撑住?
默然良久,君御岚终于开口:“对不起。”一个多月没开口说一句话,光是说三个字,声音也哑的厉害。
他站起来,微晃了一下,莫云急忙将他扶稳。这么多年的跟随,他清楚自己主子不喜人近身的习惯,也不敢逾越,将主子扶好之后就退开了。
君御岚将两块玉佩拿出来,分别压在两个灵位下,又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