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从起兵之日到现在,亲身领教此地野蛮的李源,越来越意识到这一片蛮野之地,纵使纳入武平节度的管辖之下,若采用以往州郡治理的方式,是绝难维持这里的安定。
蛮人与汉人之间的隔阂确实幽深,绝非以强硬手段便可迅速消除,何况蛮人可以放弃城池在高山密林中生活,而唐军却不行。单靠大军武力征服或许可以将三州所有大小城池尽数攻破占领,但绝不可能征服此处的每一片高山密林,更不可能征服蛮族的人心。
因此这也是李源此战,敢于以毁灭式的手段发起攻城的原因之一。
反正先前已公然许诺彭师裕仍为三州之主,只需改旗易帜,缴纳赋税徭役即可,那么征服之后的这个烂摊子如何善后,尽数扔给彭师裕及其身后的家族便可,彭氏既能入主溪州数十载,相信他们自能得心应手。
此后三州成为武平节度治下,除非出现难以自决的危局,否则李源是绝不愿意耗费大量的精力去直接干预此地的。
到底仍是唐国的封疆大吏,为那位远在金陵的陛下开疆拓土自然有功,但本就惹人眼红的李源却又新增了一个隐患,只要这片蛮野之地维持不力甚至出现大的事端,自己这位武平军节度使便极有可能遭受御史台乃至朝野上下的口诛笔伐......
想到此处,李源莫名地转头看向正阴沉不语的彭师裕,抛去所谓的指天盟誓与什么兄弟情谊,从这位溪州少主的近日表现来看,越是懂得隐忍,越能看出其野心犹存。
彭师裕与他的兄弟彭师杲实则不同,后者自离开部族跟随前楚王马希萼起,多年来早已融入汉人朝廷体系,惯以武将身份自居,心性打磨已久,而前者打小便是按照统治者的方式来培养,即便遭受如此危难,也能从他身上看出显然不同于常人的秉性,宛如一匹自傲于狼群的头狼。
故而今后若要令三州之地安安稳稳,李源便需确保让他乖乖听话,一劳永逸地解决朗州后方隐患。
正因如此,今日这场攻城战,更有震慑彭师裕之意。其实他与城中的田弘祐亦有相似之处,对付这类心比天高的家伙,必须一棒子下去打得服服帖帖,今后才会收敛。让彭师裕亲眼看见与唐军作对惨烈的一幕,以难以想象的强大武力让他发自内心屈服,远胜于互相揣测间推杯换盏与称兄道弟。
不多时,三百台投石机已在军士与马匹的牵引下推进到离溪州城墙二百五十步的距离,一声令下众军士开始俯身打桩固定,准备开始新一轮的巨石空袭。
而溪州南城墙上,早已被天火摧残得哭爹喊娘的蛮兵们,如今终于接到都督田弘贇的命令,得以暂时放弃城墙戍守,纷纷火急火燎地沿着滚烫的石阶下城集结,躲入后方的瓮城之中。
至于紧挨着瓮城的,那些被武平大军轰炸成残垣断壁的街道房舍,与满大街在火海中绝望挣扎哭嚎的汉人百姓,却没有一名蛮兵前去相救。不说蛮汉有别,到底是一场战争,看多了各种死伤惨状,众人早已变得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