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雨势不小却十分浓密,好像与驿馆后院中的众人针锋相对一般,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只片刻之后,屋檐楼阁尽数湿透,自门檐上不断流下如珠玉串连般的雨滴来。
正在前厅之中的李从嘉等人倒没有被几声惊雷震慑,只是稍有烦躁而已,便自顾淡定地探讨着要事,而很快当这位高贵的郑王殿下感觉身下异样时,一种史无前例的羞耻感瞬间上头,气呼呼地蹦将起来。
显而易见,这座驿馆原来是漏水的,而且不仅屋顶漏雨,地上更是惨不忍睹。原本见到几层石阶些许凹陷时并没留意,而此时才发现厅里的整块地面竟比室外要低矮了一大截,细细寻视一番还能在厅内角落找到几把沾着泥土的铲子。
雨水初下时倒还没什么,但不久后便壮观起来,头顶十余处落下了瀑布,地面渐渐淹成了池塘,厅门也成了完美的水帘洞。
李从嘉再也忍不住,雷霆大怒召唤所有护卫,即刻设法堵住屋顶漏洞,再命人用铲子来舀水,仓皇间众人都手忙脚乱起来。谁能想到,南唐皇帝亲子、在朝堂上如今地动山摇的人物郑王李从嘉,此时正蓬头垢面地抱腿蜷缩在一张旧木案上,双眼红肿得跟金鱼吐目一般,许是雨水滴脸肆虐,鼻间还带着些许污秽之物。
且不提今晚到底有何大计,单说此时的狼狈,便已令李从嘉彻底没了心情,如同有种一步步走入对方陷阱的不详预感,气得他简直想把李源即刻抓来溺毙在脚下。
以往顺风顺水的李从嘉常常自诩气运之子,过了一会儿果然心想事成,未曾见面却已在心里杀了千万次的李源,此时在吃得酒足饭饱又美美地拥着娘子小憩了片刻后,带着全副武装的亲卫来拜访郑王殿下了。
差点没忍住欲拔出剑来朝李源冲将过去,李从嘉死死地掐着掌心肉,姑且隐忍下了怒火后,阴沉着脸色命周行逢与张洎前去先行迎接李源,于是一文一武两个冤大头,同样肿着双眼,如同蹚过一条浑浊的溪流一般,双腿湿透后重如灌铅,费力地扒拉着脏污潮湿的墙壁朝厅门赶去。
李源自然没有玩水的兴致,此时正悠闲地负手立在厅门前看雨,身旁的亲卫个个身穿蓑衣,又替大帅打着一柄大伞,可谓保护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闻听二人到来,李源忙转身拱手行礼,笑容无比爽朗:“哟,这不是周刺史么?!一别半载,当真是久违了,本帅实在是想念!
这位应该便是大名鼎鼎的张舍人吧,嗯,果真是一表人才!哈哈,有幸见到二位国之栋梁,本帅高兴至极啊!此行不易,二位辛苦,辛苦了!”
此行不易还用说么?啥也不用说,光是瞧见李源头顶上那柄巨大的油伞以及浑身洁净的这领紫袍,再加上这张笑得十足灿烂的面孔,两人当即有了想把李源生生活撕了的冲动。
周行逢倒还忍得起,强装淡定地拱手还礼,脸上还有些笑意,而张洎却死死板着脸,脸上毫无一丝笑容,此时忽然莫名冒起了怪异的一个念头,便是将李源所穿的紫袍与自己这身已泡成黑墨的袍服对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