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李弘冀早就明白,这事儿就算当面苛责李源,李源也定然会有极为正当的缘由辩解,但还是满脸怨恨地摇头道:“诚然,父皇的旨意确实不可违,但你还真的是听话啊!一道旨意竟让你遵守日久,直到本王全军覆没!战场瞬息万变,需知一镇节使逢战事有自专之权,你可知本王当初大败仓皇而归的痛苦煎熬啊!实在是耻辱啊!
李源,回朝之后,本王总隐约感觉你是刻意逃避本王给你下达的指令,实际上一直在趁机扩张自己的实力,真是气得本王数日难以成眠,恨不得将你拉来砍上几刀!却还是念在你那时跑去了寿州平叛,彼时正陷入苦战,到底是于国朝有功,心里才好受了些。”
到底是痛苦?是后悔?还是嫉妒?李源顿时明白,眼前这一脸苦大仇深的燕王,应该也知道没法名正言顺怪罪自己,反正大抵是在发泄内心长久以来的不满失意罢了,毕竟燕王败得实在是太惨,而反观自己却屡战屡胜......
不过想想当时他在下邳城的孤立无援,想想后来五万大军只剩数十骑狼狈逃回,倒不由得生出一种深深的怜悯,一种强者对弱者的怜悯。
李源随即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拱手摇头道:“殿下,您真的是错怪臣了!您以为臣不想北上帮您么?当时是真的有心无力,为此臣还特意提前了结亲日期,原本想着趁扩军期间火速前往金陵迎亲,待回朗州之后扩军定然完成,届时便立马发兵北上。
可惜啊,唉,人算不如天算,岂料偏偏在迎亲的途中,恰逢遇到了李金全造反一事,这是谁也预料不到的事情。
实际上,当初在寿州城外的八公山上,濠州刺史孟笏曾建议臣一同率军北上救援殿下,但无奈叛军势大据城坚守,战事一时难定,倘若臣率军离去,致使叛军逃出生天,需知当时江北已无精兵可用。万一威胁金陵、朝廷有失则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细想,若国破君亡,即便臣助殿下在北国打了胜仗又有何用,凭借一道孤军绝对支撑不了多久,就算侥幸南归,你我也无法面对大唐子民了。因此臣与刘仁瞻刘大帅思虑再三,最终不敢率军北上,实则是为殿下考虑,为大局考虑啊!
殿下之败,非殿下之过,而是一时天意,盖因周国气数鼎盛罢了。”
“周国,气数鼎盛?”李弘冀皱眉喃喃了一阵,脑海里蓦然想起那道令人心悸的身影,那个名为郭荣的周军统帅,心中悔恨难当,继而轻叹道:“算了,说到底,是本王错怪你了么?”
李源即刻接口道:“殿下,您方才也提及了,那臣便直言了。古往今来,在外执掌重兵者,很难不受朝廷忌惮。而且臣的岳父一直对您忠心耿耿,就算臣不承认,满朝文武又有谁不认为臣是您的人?因此臣行事不得不处处谨慎,因为无论臣有怎样的行为,朝廷定然会将其联想到殿下身上。
再说了,臣与郑王之间的关系,想必殿下应该是知道的,臣不支持殿下,难道有的选么?臣必然会为殿下考虑,这一点天日可鉴!
因此臣真心希望殿下用人不疑,以后绝对信任臣才好。”
李弘冀抬头冷笑道:“你是说本王多疑么?如若本王真的如此,你还能活到今日么?还是说,你以为本王如今失势无权,就没法收拾你了么?本王告诉你,你既入了朝堂这滩浑水,就永远别抱着置身事外的幼稚之想。”
李源一时沉默,本想在心中重新组织语言好生应对,却听见一句令自己猝不及防,又足够令心头如坠黑暗的言语。
“周行逢,你觉得他真是老六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