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困在土坡四周的兵士们听得真切,尽皆悚然。刘成武说的这些都是被封锁的消息,兵士们自然无从得知。但今晚中营粮仓方向已经起了大火,下午的时候大军调集了上万人出营去往来时山道,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现在综合这两个消息来看,怕是真的粮道出了事。刘成武的话也许并非是满口胡言,而是真的有其事。
“下边的兄弟们,我说的话句句是真,你们还被蒙在鼓里。大军已经断粮了,很快便顶不住了。你们还在这里为李从嘉张文表卖命作甚?他李从嘉是篡位逆贼,我家陛下乃昔日大唐第一名将,用兵如神,你们不要替这些个逆贼卖命了,否则必定白白丢了性命啊!”刘成武高声大喊道。
兵士们面面相觑,惊恐躁动起来,有人交头接耳小声地相互议论着。
张固见此情景,对着周围的兵士们怒骂道:“干什么干什么?都在议论什么?这三个反贼的话你们也信?他们是走投无路胡扯罢了,还不给我放箭,将他们全部射杀。”
兵士们不敢不听,一群弓箭手弯弓搭箭,朝着土坡上方开始放箭。这小土坡本是营地中的一片隆起之地,扎营时便以此为基础,堆积了不少沙土石块加高加宽,用来作为营中了望和战时指挥之用。
营地中这种沙土累积的高台很多,都是用来了望放哨并战时供将领们站在上面指挥号令的。所以这些土坡上也并非全无防御,在边缘处堆积了半人高的沙包围墙,留下一条上下的土阶,战时可让弓箭手和长枪兵在土台上防守,以防敌军刺杀指挥的将领。
此刻箭支如雨而来,这简单的防御工事倒也可以供刘成武等人作为庇护之处。然而土台上方面积太小,刘成武的手下有数百人之众,能安全躲藏箭支之处只能藏身三百余人,剩下的二百多人便只能挤在旁边,不能完全得到庇护,密集的箭支落下,顿时有上百人中箭,惨叫声不绝于耳。
刘成武张耀先李中三人躲在西南角的土台阶旁边,他们已经尽量不占用太多的地方,让李中躲在最里边,刘成武和张耀先缩在外边,用手中的兵刃格挡箭支。身边的兄弟被射中许多,惨叫声不绝,三人却也没什么办法。
“弟兄们,没法子,我救不了你们。各位先上路,一会儿我们便来寻你们,我们定拉几个垫背的陪着你们便是。”刘成武叹息道。
那些中箭的兵士们自知已无生路,很多人身上扎着箭支一时未死,疼痛难忍,便自己抹脖子。还有一些索性硬撑着翻越土台边缘跳下去,想杀一两个人垫背,但跳下去的那一刻,便被乱刀分尸。
几轮箭射过之后,下方的兵士开始逼近土台西南侧的台阶,意图攻上来赶尽杀绝。刘成武趴在沙包上看的真切,苦笑道:“老张,李兄,我等今日恐怕是逃不出去了,全部要交代在这里了,你们后不后悔?”
张耀先苦笑道:“后悔什么?其实我等兄弟先前归附逆贼,虽是无奈之举,实乃对不起大唐对不起先帝,早该死了,多活了这大半年已然是赚了,这半年里我还纳了个小妾,得了一个儿子呢,老子是够本了。”
刘成武哈哈大笑道:“老张你确实是够本了,可惜我家里的那位是个母老虎,不让老子娶妾。早知如此,我可不听她的,起码金陵清溪坊我那相好的小花儿要娶回家的。”
张耀先闻言哈哈大笑。刘成武看着默默无言的李中道:“李兄,你怕不怕?害得你、你也跟着趟了这趟浑水,我们都是贱命一条,你不一样,你可是进士出身,如今白白折了真是可惜啊!”
李中摇摇头道:“这是什么话?这怎么叫蹚浑水?我也不怕,莫忘了,我虽是一介书生,却也自小习武练剑,我可不怕死!寒窗苦读却报国无门,要这进士功名有何用?今日我也杀几个人垫垫背。”
张耀先挑指赞道:“李中兄是我见过的最硬气的读书人。我虽是粗人,但也知道李兄大名和你那首大作啊。那首‘恩酬期必报,岂是辄轻生。神剑冲霄去,谁为平不平!’写得真有气势。果然诗如其人,李兄弃官仗剑走天下,好骨气,好气势!我们这些武人读了都热血沸腾。”
李中摇头苦笑道:“这有什么?真正如楚帝李源那般的人,天生将星百战百胜,这才是真正的厉害呢。昔日在扬州诗会一见,他的文采也是极为不凡,和他这等文武全才相比,在下简直是微不足道了。哎,本想着这次能见到他,我还想着和他请教请教呢,可惜没机会了。”
刘成武咂嘴道:“确实可惜了。不然你们两个见了面,定是很投缘的。话说陛下说好了要派兵来救援的,怎地没动静啊,营地里大火烧得这么热闹,陛下不会看不见吧。”
李中道:“刚才我好像看到城头发了信号弹了。你们没看见么?不知道是不是来营救我们的信号。”
刘成武和张耀先一愣,同声问道:“那是什么时候?”
“就是咱们冲到后营门那里的时候,你们忙着杀人,可能没注意。”李中道。
刘成武和张耀先对视一眼,脸上均露出惊喜的笑容来。刘成武叫道:“好极,那应该是陛下派兵来救咱们了。哈哈,也许咱们不用死在这里了,咱们也不用去拼命了,守住这里坡口,拖得一时是一时,救兵或许马上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