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是我六叔还没回来。”
余和平不知道要说什么,眼下这种境况,没回来可没那么简单,什么都可能发生。
大概是阴天的关系,天黑的很早,大家也都太累了,安置区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连风声都没有。陶然在岸边等到深夜,也没见盛昱龙回来,心就有些沉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盛昱龙会出事,会死。他当时说让他去死,真的都是玩笑话。盛昱龙长的那么健壮,有力气,好像所有人都会被洪水淹没,他也不会。
可是如今他却不得不开始想盛昱龙是不是出事了。陶然感到非常茫然,很慌乱,越是不想去想,这念头越是挥之不去。夜已经深了,他在帐篷里待不下去,觉得太闷了。
于是他便跑了出来,跑到岸边,看着探照灯照耀的水面。
即便这世上最强大的人,在洪水面前也那么不堪一击,他的六叔,或许就沉睡在这水里面了,再也不会回来。
陶然与其说伤心,不如说后悔更多一点,后悔自己从前对盛昱龙太苛刻,不近人情。盛昱龙或许算不上正人君子,但对他真心可鉴。何况他不只是盛昱龙,还是他的六叔啊。
陶然垂着头蹲在那里,有个子弟兵说:“小伙子,外头这么冷,你要困去里头睡啊。”
陶然抬头看了一眼,这才站了起来,然后就看到一艘船开了过来,他立即超前走了几步,被那子弟兵伸手给拦住了,说:“注意脚下。”
脚下是竹排,踩在上面咯吱作响,那船越来越近,船上站满了人。他一个一个地看过去,只看到一张张疲惫而苍白的面孔,里头没有盛昱龙。
盛昱龙那么高,如果在里头,其实一眼就能看见。
陶然跟着那些人往回走,走着走着就掉眼泪了。
其实他很想他一抬头,突然看见盛昱龙坐在船上回来。他想盛昱龙可能真的出事了,死了。
陶建国和刘娟都没有睡,大家都担心盛昱龙,看见陶然一个人回来,刘娟叹了口气,对他说:“别等了,明天咱们出去找找。我听说咱们县城出事的人很少,而且都捞出来了,就摆在人民广场三楼的楼顶,实在找不着,咱们去……”
“行了,你少说两句,”陶建国说,“明天我亲自去找,我还他妈的就不信了,老六能出事?”
陶然坐了下来,默默地没有说话,只把头埋在膝盖上。刘娟想让他吃点东西,他晚饭就吃了两口方便面,她把方便面和热水递过去,陶然没抬头,她只好放下了。
陶然难受的很,他不想盛昱龙死。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来了,他要亲自去找盛昱龙。
天才刚刚亮,很多人却都已经起来了。有人拦住他不让他上船:“有大人就够了。”
“我也成年了,我也能救人。”陶然说。
那人便笑了,说:“那也用不着你。”
陶然红了眼眶,非要往船上去。余和平看见了他,跑过来喊道:“陶然,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我六叔。”他说。
“你六叔回来了啊,”余和平说,“刚我还跟他说了你家在哪个帐篷,他已经去找了。”
陶然一听立马从船上跳了下来,差点滑倒在地上。他飞快地往他们家所在的帐篷跑,还没跑到帐篷门口呢,就见盛昱龙从里头出来了。
盛昱龙穿了一身陌生的衣服,卷着袖口,脸上有道血痕,人也有些憔悴,看见他,眼睛却放着光。
“陶陶!”盛昱龙还是很豪爽的语调喊他。
陶然停了下来,觉得鼻子酸的很,抿了抿嘴唇,低下头来。
盛昱龙走过去说:“我正要找你呢,你去哪儿了?”
陶然不说话,盛昱龙说:“我问你呢。”
陶然还是不说话,他伸手挑起陶然的下巴看了看,陶然却拨开了他的手,但脸都扭曲了,在哭呢,就是没出声。
盛昱龙心一热,说:“哎呀,陶陶……”
说什么呢,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哎,陶陶……”他伸手摸了摸陶然的眼泪,重复了一句。眼泪温热,沾湿了他的指腹。
他真是见不得陶然哭,又高兴啊,又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