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挥开她的手,系好领口,“没大没小的!就算没有大碍,也总需要时日的。”
她小嘴一撅,回头对玉影道:“幸好,没长脸上,要不然就成麻子了,那时看她还是不是像现在这么嚣张!”
玉影掩帕轻笑,我瞪了涟如一眼,涟如识趣地退后几步,找了一处坐了下来,她随手捡了几个糕点就往嘴里塞,像是饿极了似得。
我问道,“不是刚从慈宁宫的晚宴回来么?”
她边吃边道:“在那哪敢吃啊?只顾着装了,乖乖地坐着,乖乖地站着,乖乖地听太后寒暄,乖乖地听后宫的女人们嬉笑,”她望了望玉影,扔给玉影一个,“回来路上,你不是说你也饿了吗?来,你也吃!”
玉影没有接住,尴尬的从地上将糕点捡了起来。
我又问:“是待得不自在?”
“能自在吗?坐在我们上面的是皇上、皇太后、皇后、还有各宫妃嫔们,我们怎么能自在呢,是,太后他们是说‘你们不要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涟如捏着嗓子模仿着太后威严的腔调,“可是,我们都知道不可能想自己家一般,我在家里吃饭,喝汤能发出声响,吃饭能大笑,在这她们会允许么?”涟如歪着脑袋天真地问。
玉影笑出声来,在涟如身侧坐了下来,“你可以试试啊,也许真的可以。”
然而我关心的并不是这些,我似漫不经心地问,“皇上也在?”
涟如答道:“嗯,当然了,不过皇上来的很晚,乾清宫那顿怕是喝多了,在慈宁宫也没吃什么,皇上……”说到这,涟如的脸腾起一片绯红,呆呆地自言自语,“没想到皇上就是长成这个样子的。”
涟如傻傻一笑,“我以前就听说,说我们当今圣上貌比潘安,那时候我一点都不信,只当外面的人阿谀奉承,真没想到原来传言一点都不假,要我说,所谓潘安宋玉之流,不过如此嘛。”
我和玉影同时摇头,同声道:“以貌取人。”
涟如拍了拍桌子,像是纠正着我们,“我说的是实话!”她指了指玉影,“皇上你也是见过的,怎么样你也清楚?”
玉影无辜道:“我哪有你那么大胆,坐在桌上,我可是连头都不敢抬的,自然没瞧仔细。”
涟如啐了一口,表示对玉影的话不屑一顾,“反正比我想象的要好……不过皇上那些嫔妃们……要我说,还真比不上咱们姐妹几人,除了皇后美艳无比,便是那个汉服打扮的恪妃有些姿色,其他的不过尔尔。”
玉影似乎努力回想,“还有一个,也是倾国之色,似乎是庆嫔,而且有了身孕,皇上对她也是疼爱有加。”
“庆嫔?庆嫔?……”涟如反复念叨着,“在我看来,长得寡淡了些,并非你讲的倾国之色,只是稍有姿色罢了,她有孕,皇上对她宠爱了些在自然不为过。”
……
她们二位回忆着她们所见到的嫔妃,然后评头论足,而我竟一句也插不上了。
我心里默默念着,皇上也去了!
是啊,多么熟悉的字眼,曾经我在梦中多少次念着这样一个名字,从我懂事那日起,母亲便告诉我,皇上就是我以后的夫君,我的夫君,他是大清的君王,他是天下的主宰,从小,我便学他所爱,所求的不过是日后相见能更多些话题。他酷爱书法,我便求师苦练,终有所成;他爱骑射,我便央求父亲亲自教习,自问马上之术不输旁人;他爱诗词歌赋,我便日日诵读,至今已然不忘……
这么些年过去了,即便素未蒙面,但我早已沉陷,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或许是从母亲说起的那一刻,又或许是从父亲闲聊中断断续续说起他经历的时候,我对他勉强可以说是爱的东西来的毫无道理,就像是孩童就一定会喜欢酸甜的糖葫芦那般,仿佛就是注定的,所以我才会义无反顾地扎进这座深宫里,其实我知道秀女大选,如果我不愿意,我的父亲会用尽一切办法让我避开,可我还是选择了来,就是为了心中不安分的悸动。
我常常在脑海里勾勒出他的摸样,也会在他别人说起他时心跳莫名加速。以前的遥不可及,已经走到了如今的触手可及,只是没想到紫禁城太大,大到我都不知道他住在哪个方向。
对面房间突然传来瓷器摔落的声音,伴随着女子的叫喊与辱骂。
涟如、玉影都住了口,而后相视大笑。
涟如见我疑惑,“姐姐,让我告诉你一件天大的喜事,你听完保证让你大呼精彩。”话刚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我不思其解,想着还是玉影稳重些,便问玉影,“怎么回事?别顾着自己乐啊。”
涟如见此收住了笑,向对面房间瞅了一眼,有些不屑道:“还不是对面那位主,想拔得头筹,想出类拔萃,只不过没想到事与愿违,聪明反被聪明误。今晚晚宴结束后,我们秀女们走在后头,皇上因念着庆嫔娘娘有孕,便搀扶着走慢了些,某些人就逮准了机会,想要飞上枝头,故意加快了步子,凑到皇上的身侧,想见机装晕倒,可是没想到我们的皇上一心只念着有孕的庆嫔,哪里又会怜香惜玉呢……”
玉影抢过话,“琳依那一下可跌的不轻啊,皇上当时也只是顾着身侧的庆嫔有没有吓到,连瞧都没瞧一眼琳依,她发这样的脾气就不足为怪了。”
涟如又道:“关键是没引来皇上的注意,倒是引来了太后的注意,太后问琳依怎么了,可怜的琳依忙装作弱不禁风地说,‘没事,恐怕是起来太急了,一不小心冲撞了皇上与庆嫔娘娘,实在罪该万死!’”
涟如最擅模仿别人的声音,模仿起来真是惟妙惟肖,“太后是怎样一个人啊,一眼就看穿了琳依的心思,就说‘依哀家看,哪是什么起得太急了,想必是你小小年纪心思太重,让你走的不稳当了。’”
我反问,“那琳依一定很难堪吧?”
听到这话,涟如不以为然,仿佛琳依受再大的责罚都是理所当然的,“谁让她平日里头仗着自己她阿玛位高权重就如此目中无人,我们这些姐妹谁没受过她几分气,就连姐姐你,终日在屋子里不去招惹她也要受她羞辱,我们都敢怒不敢言,幸好这次有人替我们收拾了她,而这个人还是太后!”
玉影补充道:“太后让琳依回宫思过,说等到心思净了,再受教引嬷嬷教习,”
然而我并不乐观,挤出一丝笑容,玉影见我笑得牵强,忙问:“难道姐姐不开心么?”
“你们也是知道的,琳依的阿玛是户部尚书,满臣们都对他礼让三分,太后今日不知,才会谴责了琳依,日后若是知道了,我想就不是谴责的事了。”
玉影想了想,“姐姐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就凭她的身份,这后宫主子的位置必有她一席,而且日后太后也会对她侧目相待,除非她犯了不可饶恕的罪。”
涟如有些失落,但听到对面房间又传来更大一轮的声响,她便释怀了,对着我和玉影道:“管那么多做什么,只要今日看她不痛快,我们痛快就行了!”
是啊,今朝有酒今朝醉!
玉影出神的望着对面,幽幽地说,“看来今晚是有人要睡不着了!”
玉影猜得没错,今晚是有人睡不着,只是睡不着的何止琳依一人。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不能入睡,对面的房间始终不能安歇,各种摔、砸声,我想琳依是用这样一种方式报复着今日所有人对她的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