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真)(2 / 2)

以上数百言,或以琐碎,有磕牙凑字之嫌。但列位看官,此一段只为道以下文字由来,与《红楼梦》大有干系,缘缘本本录出,方能不致使读者迷惑。

原来五千年中华沧桑巨变,以近百八十年为最深:强弱易势,屈辱受尽之后山河重整,国家复兴,正是辛酸甘苦一言难尽;于百年苦痛后重获新生,亦觉珍贵非常。然而百年于国家或仅历史之一瞥,于人则可终尽一生。因此少年生于太平,长于盛世,虽能于史书与长老口传中窥探过去,却总少一分真情实感;因得资源之丰富、讯息之便利、文道之宽松,便敢非古薄今,自以为得意高见,却往往失之轻浮草率。又有隔岸观景,不知根底一味念故怀旧,起居行动标榜“复古”;或自谓爱好诗文曲词,所作却一无声律之协,二无意韵之具,唯以词藻眩目,不免贻笑方家,而有叶公之诮。此几类少年俱可称为“无知”。但倘若其为他人提醒,于世事略“有所知”,见盛世伏危、好景每短,又难免心生迷惘,竟为现世生出孤寂悲凉之感伤。而在此时得古人书,往往能稍究深意,触发感慨;倘书中涉及恰与身世际遇有一二相似,则感同身受,慨叹愈深——由此得前人一时一地心境,于现世固是“不合时宜”,却又颇类当今之“复古”风尚,于是迷迷噔噔跌跌撞撞,越发不知古今之是非。遭遇疑惑,虽每常思能往古时一行,奈何人力不可为,徒以神游思遣,往往大相径庭。然而当时却不能知己身之谬,必得时过境迁,回首平心静气以思之,方才觉可悲可笑;正如南柯太守槐安国中一梦、道士瓷枕边的黄粱米香,又如太虚幻境里一行、恨海情天里敷演的一出《红楼梦》,锦绣繁华纵亲历亲见,到最后终是过眼云烟,不过为博他人一观、一言、一粲、一哂而已。

话到此处,或已点出这篇文字与《红楼》干系。但倘若还要往细致里说,却确实还有一番故事。原来此篇文字,为的是一位念安先生,因其素好古道,又喜舞文弄墨,熟读的除四书五经之类,最爱便是《红楼》。一日,与人言及书中人物,意有大不同者,遂取家中所藏数版《石头记》并点评逐一检点校对。至夜半未得结果,而人已困乏,伏于案上小憩,得一梦,竟是忽忽数百年前故事,道的是江南的名门望族、阀阅世家,梦中人名姓,大凡是经文杂史上曾经得知、族谱家训上曾经得见过,然而亦有绝异于正史之事之情,更有贾史王薛等诸多唯小说散记中方曾得见之人物。一梦醒来,悲喜之情犹在,而窗前屋外星月未改。回视案头《红楼》,忆及梦中先祖言行风貌,则恍然有再世之感。于是研墨援笔,记录成文。又示之密友眉生,嘱其整理文辞,“隐没姓名、脱略年代”编写成文以问世传奇。其言如此:“岂敢望曹公项背者?只追慕天才,略学其人、从其道耳。”眉生乃慨然允诺,先于南园蜗居,后又于晋园自扰斋中披阅增删,纂成目录,分出章节;因说江南事故,总题曰《风景旧曾谙》,又念红楼情景记副题曰《石城醉扶归》。并题一绝,云:

“几桩真假事,一部颠倒书。

情知不是客,枕畔黄粱熟。”

出则道明,且看眉生所录是何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