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发糖的倒是一直笑呵呵的,想是早有了准备,也不心疼这点儿糖果铜钱。
这已经不是本县今年第一次送花轿了。
宁青穹却是第一次亲眼瞧见,她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来,新奇又好玩地看着那热闹的一行人。看着看着,她又有些羡慕起那些欢欢喜喜讨糖的小孩来,他们瞧着不比她小,甚至有几个瞧着比她还大了。
“讨糖一定很好玩吧。”宁青穹声音不大,有些自言自语的意思。
丝竹原本是不会在这时候说话的,一听还以为宁青穹又馋嘴了,便劝道:“姑娘想吃糖待会我们回去时买一些便是,您少吃些奶娘不会拦着您的。”
宁青穹心道:我说的是讨糖,不是吃糖,重点是那个讨字好吗。可惜她如今尚在孝期,便是真的同其他小孩一般去讨喜气,只怕也会让人觉得晦气触霉头,去了反倒碍眼。宁青穹不想再同丝竹鸡同鸭讲,便转移了话题:“听说徽山书院学子们家的门槛都被媒人踏破了,谷秀才定亲了吗?”
谷涵不知何时也微微侧身往外看了,闻言一笑:“没,不急。”
宁青穹倒是侧过头来,仔仔细细看了看他,忽而莞尔:“是不急,像谷秀才这般周正的,一身轻松去考会试,考完出来说不准就给什么阁老尚书的瞧中了,要找去做女婿呢。”
谷涵却面露无奈:“你才多大,怎么还懂这个?”
宁青穹有些得意:“我怎么不懂呀?我爹说当年他考中了探花郎,当时的长公主就看上他了,若非家中已定了亲事,就要尚公主了。后来我娘提起那位长公主,还要吃些飞醋呢。”宁青穹掘了掘嘴,说到后来,面色又有些黯然了。她沉默了一下,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又掉下去了,又打起精神,笑着道,“谷秀才生得不错,到时骑马游街,可不得叫人瞧上?”
“如今连举人还没考,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我能会试得个前三?”谷涵摇摇头。感觉宁先生在自己心中的形象有些颠覆,怎么连吃飞醋这种事都给小孩子知道?
“谷秀才难道不想金榜题名考前三?更何况你是这边院试的案首,我觉得谷秀才去考,一定能考中的。”
这倒也不是宁青穹胡说,江南文风鼎盛,长期占据会试取录的大部分名额,能在江南这边得个院试案首,只要他不是残了早夭了,将来考个进士总是没有问题,前三自然可期。大抵历史上最令人扼腕的只有一个考了解元去考会试,不幸被试题泄露案牵连,被革除功名的唐伯虎了。
谷涵还是笑着摇头,只拱了拱手:“那就谢姑娘吉言了。”
这一番闲聊下来,那载着新娘的花轿已经渐渐远去,离开了视野。店中的伙计也扣开了门,上了菜。宁青穹和谷涵一同如常吃了顿饭。回曲风书斋照例是要走出食街,经过一家零嘴店的时候,谷涵忽然让宁青穹稍等,进去买了一包糖出来,走到宁青穹面前,晃了晃那一纸袋糖说:“今天我家少爷大喜,小妹妹,要糖吃可是要先说吉祥话的哦。”
宁青穹先是愣了一下,既而反应过来了,脸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四周不是人来人往之地,却也没有推辞,朝他蹦了两步,一径抱拳作揖:“祝贵府少爷奶奶新婚快乐,永结同心,白头偕老!”说罢笑嘻嘻伸出一只白皙的小手来,递到谷涵面前,一副讨要姿态。
谷涵便笑吟吟抓了两个红纸包好的默酥糖和几个金纸包的小糖粒递到她手中,默酥糖本就大个,宁青穹一只手还有些抓不拢,更别提那几颗滑溜乱滚的糖粒了,有一颗就骨碌碌地滚出了手掌心,掉了出去。她便双手都用上了一把捂住,笑嘻嘻道谢,扭身拆了一个塞嘴里,余下的都用手帕包了塞怀里,然后转着圈跑了小半圈,又折返到谷涵面前。塞进嘴默酥糖已经吃了大半,嘴里还留着小半,脸颊小小鼓出一块,她又笑嘻嘻说起含糊不清的吉祥话来:“千秋县结千年缘,百年身伴百年眠。天生才纸佳人配,只羡鸳鸯不羡仙,谨祝贵府少爷奶奶幸湖美满,永寿偕老!”
这回两只手都摊开伸出去了。
谷涵却不立时给她,微微后仰了仰身子将她打量一番,“这小妹妹看着有些眼熟,刚才是不是来过啦?”
宁青穹连忙将嘴里那小部分糖也咽下去,没发现嘴角还沾着一根糖须就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一本正经地回他:“大哥哥,像我这么乖巧可爱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做得出讨要两回糖的事呢?你一定认错人了!”
谷涵瞄了瞄她嘴角那根糖须,很无奈的样子摇头笑,还是抓了一把糖递给她。这回宁青穹两手接住差不多刚好了。
他们俩正玩得开心,就听到附近传来噗嗤一声笑。宁青穹看过去,发现也是个穿着士子衫,书生模样的大哥哥,那人身后还跟了俩小厮,猜想该是惠山书院的学子,顿时不好意思了。挪了挪脚,很不讲义气地躲到谷涵身后去了。
谷涵也本能的有点不好意思,侧头一看,发现是个生面孔,便朝他笑了笑,拱了拱手打起招呼来:“同妹妹玩笑,叫兄台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