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王业浩独自坐在暖阁烤火,屋外还断断续续地飘着雪花。上个月传来九千岁上吊自尽的消息时,王业浩已经不觉得意外了。自从八月十一先帝驾崩后,王业浩便认定仙人的预言必会应验。而后信王登基,定号崇祯,罢黜魏逆等等一系列事件,更加强了王业浩的信心。
回想这半年来波谲云诡的朝局,王业浩十分庆幸自己当初下对了注。虽说王业浩之前和东林党几乎没啥交集,但仰赖这一路上撒银子补充的厚实基础,现在关系竟还维系得不错。
当今圣上不仅陆续重审阉党掌权时做下的冤桉,更起复了不少当年被排挤打压的官员。依目前的趋势看,东林一派执掌朝局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最近表现良好,又救助了魏大中之女的王业浩自然也成了朝堂的当红人物,不过他对升官这件事却并不积极,反而非常谦让。倒不是王业浩有多谦虚,而是他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是同进士出身,又是“浙党”,这几年浙党和阉党之间颇有暧昧之处,认真说起来纠缠不清之处甚多,如果现在趁朝局动荡而过快上升,不但会被人留下投机的印象,还会引起一干东林旧人的愤恨,难以长久。倒不如广积粮、高筑墙,充分笼络人心,待日后水到渠成时再发力。况且还有炉石道人的协助,将来没准还能加个九锡……
不,不,九锡太不像话了,这是乱臣贼子的标配,他可没有这个想法,那就封侯拜相,封妻荫子……
说起这“仙人”(自从魏忠贤自杀身亡,王业浩私下里已经把妖人改成了仙人),他有些后悔放他去广州。如今分别半年,虽有报平安的消息传来,具体情况却没有信件来。
王业浩隐约有些不安,毕竟今后的朝局走向,周仙人还没说过,要是一着不慎走错步子便前功尽弃了。王业浩看着炉中忽明忽灭的炭火,幽幽地自言自语道:“看来还是得把‘炉石先生’搞回来啊。”
他已经派人去广州找刘钊,也派人去东阳把两个丫鬟接到了京师。根据平日里他冷眼观察和仆妇等人的报告,知道这周先生天性纯良,虽然有些好色,但是对自己的女人可以说是倍加呵护,非常珍惜。这两个丫鬟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就是合适的筹码。
“老爷,您四叔派人送来些糕点。”王良走进暖阁,打断王业浩的思绪,将一个食盒递到桌前。
“哦,来人可有带话?”王业浩问道。
“没说别的,就说请大人品尝广里特产。”
“好,下去赏些银子。把门带上,今日不见客了。”
王先通得了金文池假造的文书后,很快便疏通运作成功,承到了爵位。虽然碍于物议,王业浩明面上不宜同在锦衣卫担职的四叔走得过近。但这丝毫不影响叔侄二人私下的关系更进一步。王业浩同四叔说过自己派人去了广府,想借锦衣卫的线等回音,如今有食盒送来,显然是有消息了。
王业浩打开食盒,里面是几块广式合桃酥,但是看起来并不新鲜,有几块都发霉了。这份点心显然不是用来吃的,王业浩将合桃酥掰碎,果然在其中一块里发现了一个纸卷。
看落款,这是刘钊在十月份发出的消息。说二人在广府并未寻得澳洲人和乾坤镜,目前没有继续寻找的头绪,但周先生不愿回京云云。
王业浩查看了其他几块合桃酥,没有发现别的信息,又仔细看了一遍纸卷上的文字,然后便将其投入了炉口。
这几个月朝局变动太快,要不是时值年节,王业浩很少有机会在家悠闲地长考。官面上的事情,现在靠金文池基本可以放心。但是大方向的把握缺不了“仙人”的指点,暗地里活计又少不了刘钊。现在二人都不在,做事便觉得不太称心如意。直到掌灯时分,王良来敲门问是否用晚饭,王业浩才收回心神。
“你去备好一份礼物,明天随我去四叔那儿请个安。”王业浩吩咐道,“晚饭送过来吧。”
第二天,王业浩依晚辈拜见长辈的礼数,一大早便来到王先通府上。他在广东和江南收获颇丰,所以最近手头相当宽裕,今天备的礼单也特别有份量--这位在锦衣卫供职的四叔如今又袭了爵位,日后要求教他的地方更多。人情必须做足。
自高祖海日翁高中状元以来,王家“守正承先”四辈中,功名是越来越不显了。虽然王业浩只是个同进士,但是这在“业”字辈中也是独一份的,所以王先通对这个侄子一向青睐有加。又加上最近帮自己搞到了爵位,因此王先通对王业浩今天的到访格外重视,亲自到门厅相迎。
昨日才送的核桃酥,今日便来回访,显然是有事情要商量。二人没寒暄几句,王先通便意会了王业浩的眼色,将他引到内进书房,然后秉退了左右。
“小侄想劳烦四叔一件事情。”既然是密谈,王业浩也就不拐弯抹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