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马老汉好不容易才手软脚软地爬了起来,忍不住又朝着男人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啊”的惨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逃了。
男人慢吞吞地走进了院子,将手里拎着的酒,肉,菜放在石桌上。
芳嫂呆了半晌,手里的捣衣棒“咣当”一声跌落在地上,然后呜呜地捂着脸哭了起来。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二贵!你这个死鬼!”芳嫂哭着叫骂了一声,扑进了他的怀里,死命地用拳头捶打着他,继续哭骂道,“……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啊?呜呜……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知不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
男人笔直地站着,任她打骂,一句话也不说。
院子外头突然响起了喧哗声,似乎有人跑来跑去,还有男人们大声叫嚷的声音,孩童们哭闹的声音,女人们喝斥孩子们的声音。
芳婶自动自觉地停止了哭泣。
“……外头怎么了?”她抹了一把眼泪,疑惑地问道。
外头突然有人惊惶失措地大喊了起来,“……不好了不好了,马老汉死了!马老汉死了!”
芳婶一愣,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马老汉死了?”她不可思议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那根捣衣棒。
刚才,她就是用这根捣衣棒狠狠地捶打了马老汉几下……难道说,马老汉不禁打,被她捶了几下子以后,就死了?
芳婶抬起头,看向男人。
男人神色莫明。
她心里一急,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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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知道村里哪儿出了事,这也不难。哪儿人多就跟着往哪儿挤就对了……心急如焚的芳婶跟着三三两两的人,朝着祠堂的方向匆匆走去。
祠堂门口已经围了一大堆的人,众人都在议论纷纷。
后头的人想挤到前头去看个明白,前头的人却不愿意放弃看热闹的机会,几个妇女甚至为此吵闹了起来。
芳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挤进了前排。
果然有个人以一种十分奇特的姿势,面朝下趴在地上,而且一动也不动的……看衣着,确实有点儿像马老汉。可是,他的手脚关节均以一种违背规律的怪异姿势摆放,而且身体周围水迹斑斑的,像是他摔了跤以后,又有人朝他泼了水似的……
旁边有人议论纷纷的。
“马老汉这是怎么了?刚我还看到他笑呵呵地朝村东头走去,才过了十几分钟他怎么就……”
“他是被淹死的……真的,我和二虎娘亲眼所见呀!”
“胡扯吧你!他在祠堂门口被淹死的?你,你找个能淹死人的地方出来给我看看?别说祠堂这儿根本就没有水塘,就连水缸水盆都没有……你说马老汉是淹死的,这不扯蛋吗?”
“嗨!快别说了,这大白天的,还真是见了鬼了……我和小兰刚好打这儿过,看到马老汉匆匆逃了过来,像后头有鬼追他似的。刚跑到这儿,就‘哗啦’一声,也不知从哪儿泼了水过来……那水啊,就像是被个透明塑料袋装着似的,又正好套在马老汉的头上……他‘啊啊啊’的叫,没一会儿就倒地上了……”
“你,你唬人的吧?这大晴天的,又没下雨,哪来的水?你再看看马老汉的胳膊腿儿,他明显就是被人折断了手脚活活打死的!”
“不不不,马老汉肯定是被淹死的,好多人都亲眼看见了……”
“依我看啊,这是有鬼来找他索命了!马老汉干了那么多的缺德亏心事儿,总算天来收他了!真是人在做,天在看啊!”
“这话怎么说?”
“你们不知道?当年那个二贵,当年不就是说马老汉和杜老汉他们几个一块儿出去打工?后来马老汉和杜老汉回来了,二贵却没回来……有一次马老汉和别人喝酒,喝醉了才说那年他们是去盗墓,结果二贵死在了古墓里……但是后来他醒了酒就不认帐了……”
“胡扯吧你!二贵哪里死了?二贵明明就回来了?”
“什么?二贵回来了?这不可能!”
“真的!刚才听那帮狗蛋说的!而且刚我在集市那儿看到二贵了!他出来称肉打酒呢……”
“……这么说,当年二贵没死啊?那他为啥这么多年都没回来?”
“那谁知道,兴许又在外头养了一房老婆孩子也说不定……嘻嘻……”
“哎!乡亲们,你们退后一点,别靠近这儿,村委已经报警了,咱们得等警察来……不能破坏现场,知道吗?退后退后……孩子们回家去啊,别在这儿呆了……”
村干部出来维持纪律了,众人的议论声小了好些。而这时的场面实在太诡异了,芳婶不敢多听多看,而且周围人说得那些话也让芳婶又惊又疑的……她连忙拨开人群,匆匆地回了家。
回到家,她男人正在屋里和小锋说话呢,父子俩有说有笑的,聊得特别开心。
马老汉虽然死得蹊跷,但有那么多的人都亲眼目击了马老汉的死亡,可见他的死是与自己无关的了……
可一天之内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芳婶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妥,想要问二贵问清楚,这些年他都去了哪儿,为什么一直不回家也不捎信儿来……可转念一想,万一村里人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呢?他真在外头又置了一房老婆儿子怎么办?
看来,这事儿还得等避开了小锋以后再问。
芳婶只得定了定神,将男人方才放在石桌上的肉,菜和酒拎进了厨房,忙碌了起来。
小锋特别开心——素未谋面的爹回来了,爹还给他带了专属于他的玩具和书回来了,娘给他做了世界上最最好吃的辣子炒肉和酸菜汤……在小锋的记忆中,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快活过!
芳婶也已经很久没有沾过肉味儿了,就着劲辣美味的椒子炒肉和豆腐干炒肉,她一连扒了三碗白饭,忍不住又跑去添第四碗。
“他爹,你不吃饭?”她被辣得嘶哈嘶哈的喘着气,问男人。
男人摇摇头,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娘,我要我要!再给我添一碗饭!”小锋叮叮当当地扒完了一碗饭,将空碗递给了芳婶。
芳婶先给儿子添了一碗饭,然后捧着自己的饭碗回了炕桌。
只是,她屁股还没挨着炕沿呢,外头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芳婶?芳婶快出来开开门……我是村支书,警察过来问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