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感像是触电那样击中身体,他终于记起了这种感觉:与在漆黑之日、身处边境之中的那座信号塔当中时完全相同。那座塔作为巨型的扩张器,将夜莺的坐标信号扩散到足够控制边境内的上千原兽——但从来没有人规定那样的东西只能制造出一个。
"这是...和那一天相同的设备。"江桦低声道,"你们追求的所谓终极不是单纯的个体力量...而是功率开到极致的'坐标';。"
"是,你猜对了,不愧是谢春儿之后离夜莺最近的人。"甲点头,"谢春儿的目的是光复帝国,而这就是她真正用来实现这一切的权柄,是她真正的成果:和漆黑之日时所用的扩张设备相同,而通过她构造的网络,这一次的功率可以达到上次的成千上万倍,影响范围也可想而知。想一想,如果生命最终被用来实现这等伟业的运转,是不是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这一次城里的兽灾是就是借着这种东西实现的...他一直都知道,一直都在把谢春儿当做借刀杀人的工具。"
"准确地说,是她的副本。"甲说,"她的意识无形,能确定的只有作为承载物的硬件所在。东部战区的那一个是正体没错,但主人从很早以前便掌握了她的拷贝件存放在这里。现在虽然本体意识已灭,但基础的功能和数据库都还可以运转...这对于我们的计划来说已经足够了。"
江桦望着那直立向空的高塔,用沉默对抗着这番话带来的震撼。难怪谢春儿的请柬会邀请梁秋来这里、难怪当时安年会误判这座楼就是谢春儿的所在——夜莺残留下的直觉并没有错,这里存放的就是她的分身。她早就知道是那个男人构造了这一切,两人相辅相成,但最后她自己都成为了对方的食物。
"从一开始,谢春儿就是被他所舍弃的存在...所有人都是。"
"其实仔细想想的话,没什么是非要不可的。每一个人来到这世上都是赤条一人,所谓的别离也不过是回到原点。"甲还在说着,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心情在这时候唠嗑起来的,"唯有看穿这一点,才能超脱于生命之上,才有资格得到最终力量的洗刷...你到现在,真的做好这样的觉悟了么?"
江桦听出了那话里微妙的异常,不动声色地反问:"莫非你达到这一点了么?"
"对我来说,这称不上是觉悟,因为我从来就没有除此之外的想法,也就无法理解你们的所作所为。"甲抬起头,"除了执念和力量,没有什么是能永远握在手上的。人类在不断的得而复失中感受痛苦,因此才会被自己的心所困。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我选择永远不去开始...这样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江桦听着他说话,从那一如既往的淡漠中感到了什么。许多次他从甲身上察觉到了一种熟悉到方案的气息,而现在这句话让他终于明白了那感觉是从何而来。
只是同性相斥。眼前这个少年与他的过去是如此地相像,为了避免失去而不断逃避着人世间,殊不知自己才是真正的空无一物。原来那样的人真能空虚至此,行走在人世间如同人偶,被利用或许才是一种解脱。
"这样的事,你还打算做多久?"江桦问着,不带一点感情。
"'多久';之类的说法是不存在的。这是我唯一的生存方式,非要有期限的话,大约是不死不休吧。"甲淡淡道,"我不知道这样做我能得到什么,但至少我能确保这样的情况下我始终都在前进。曾经的你也有过这样的机会和境遇,也是因为这样你才能有今天的地位。但从你打破与这个世界的墙壁后,你就不可能再回来了。"
江桦神色微变。
"从那个孩子的事情开始、到夜莺、再到今天的白狼,你从未放弃过任何人,从未愿意拿谁去当作筹码。你没有想过侵略,只一直在恐惧着失去,这就是你最大的弱点。"甲用着似曾相识的语气道,"但你藏得很好,因为你已经有能力让别人无法碰到弱点。这也就意味着,你永远不可能主动选择'失去';,当然也就不可能...真正让那两个人去牺牲。"
江桦并不接话,这只是借甲之口对另一个人言论的转述,即使说了也没什么效果。只是在沉默的同时他已然将手探入衣摆下,无声地紧握住了被掩在长衣下的战术刀。
"在选择当猎人的一刻你就应该明白的,这世界上没有谁能救到所有人。"甲摇了摇头,"这一次也是一样,想要得到什么必然需要相对的代价。哪一端都不愿放弃、想要拯救一切的美事是不存在的,做出这种选择的你...也不过是骗子罢了。"
早该知道这个障眼法是无法生效的,从那个选项被给出来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看穿了他的选择,也当然就知道了他将会采取的手段。他说的没错,这一次换他对那个男人撒了谎,或许对自己也一样。
他没有去看旁边甲的动作,空气中的火药味已然清晰可闻,不用想就知道此时身边的人一定正同样像是独狼那般俯身蓄力。在那一瞬间所有的动静销声匿迹,微小却致命的变动发生在两人的视野之外。近乎凝固的几十秒或是几十分钟在悄声间流逝,随后一声尖鸣如同霹雳炸进耳膜。
那是自仓库门后传来的枪声!
空气撕裂声平地惊雷,江桦霎时暴起,被推到极限的纯正赤瞳赫然亮起,手上利刃在同一瞬间被抽出直刺向后!寒光最终撞上另一道冷弧碰撞出无数火花,第二柄战术刀在半空中截住了他的冲势,刀刃后露出的眼睛同样如血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