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又追问道:“那不知阿和兄弟,此次来北境有何贵干呢?我既然身为父母官,当为百姓排忧解难,有什么事情都可与我言说一二,只要能办得到,我定全力支持。”
狄秋见佟廷昌有意盘问自己来历,心中暗喜,此时不让你这狗官出点血,倒是我的不是了。
于是,便故作悲痛,口中道:“佟大人,说来惭愧,这趟我本是为人作保镖,送几位商贾大户来北境做生意。谁知他们却将货都压在了手里,不仅酬劳支付不出,连这回乡的盘缠都使尽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沦落到拿这家传的宝剑去抵账。”说着,十分不满地瞥了宁俊涛一眼。
这佟廷昌眼力何等尖锐,宁俊涛经商多年,身上的商贾气又重,他怎会看不出来。初时,他倒还有些疑惑对方一个江湖中人,怎会与这些陶朱公混迹在一起,现在顿时全都明白了。
对方既然是缺钱,那便没有比这更好办的事了。佟廷昌笑道:“正所谓五日不食,壮士为斗米折腰,说来也是对的。阿和兄弟一身本领,何苦甘屈就一隅,作这下等买卖呢?到头来,不仅钱没赚到,反而还搭上这把宝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不是吗!”狄秋眉头一锁,佯装深以为然,“若不是我还未保得他们南下回乡,这酬劳也没个下落,谁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兄弟信义!”佟廷昌竖起大拇指道,“换做其他人,只怕早就舍他们去了,哪里还会为这一口诺言,还把自己家传宝物都舍了出去。实在可敬可佩服!来,佟某敬兄弟一杯。”说着,便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饮下肚去。
狄秋略作微笑,举杯也干了。
佟廷昌见对方已经说明了难处,想来也不难解决。俗话说:君子见君子,小人见小人。佟廷昌夸的是狄秋仁义,但心里想的却是他爱惜羽毛,图慕虚名。这样的人,说来最好控制不过。
于是,便直接撕下了伪装,直言道:
“阿和兄弟,你我因这宝剑结缘,说来也是命运使然。不如便让我为你出个主意,也好度过这个难关如何?”
“佟大人,你该不会是想要供钱于我吧?”狄秋面露不快,将酒杯摆在一旁,双手交叉在胸口,显得十分冷漠。
佟廷昌一见他这样反应,心中更是坚定了这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心中顿感不屑。但口中却道:“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钱本不是坏的,我们总要看是谁来使,怎么使了。阿和兄弟这里十几号人,已然连饭都吃不饱,又谈何待他们支付出酬劳呢?再说要将手头货都卖出去,再南下回乡,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阿和兄弟,总不能在此徒耗光阴,等个三年五载吧?”
“这……确实是个麻烦。”狄秋叹了口气,不安地在椅子上欠了欠身,“佟大人,刚才是我无礼了,不知您有什么对策呢?不如说来听听。”
佟廷昌故意危言耸听,却想不到对方如此天真,竟全盘信了。但看着对方的面貌,不过二十出头,不懂得这些阴谋伎俩倒也实属平常。于是,便直言道:“我的法子是,我出一笔钱,将这几位生意人的货都买下了。这样,他们既不用担心货物出不了手,也能支付出你的报酬。你看如何?”
“唔!”狄秋佯装震惊,连忙道,“佟大人不可,这货物说来并不紧俏,要是您买去了,只怕也要砸在手里,到时候可就亏大了。”
佟廷昌听罢,却哈哈大笑:“哪有的事,我既然敢收那就不怕出不了手,况且就算卖不出去,留着自己用也不成什么问题。不知阿和兄弟的这几位朋友带的是什么货呢?”
狄秋见佟廷昌已经上钩,心中实在想笑,但又不得不强忍住。看了宁俊涛一眼后,缓缓道:“这货佟大人可不方便用。”
“有何不方便?别的地方不说,但在这凉州,我就从未不方便过,你痛快说就是了。”佟廷昌拍着胸脯保证道。
狄秋见状,眼珠一转,一个鬼主意蹿上心头。口中十分为难道:“这货呀是些元宝、香烛、招魂幡、哭丧棒一流,都是做水陆道场用的物什,佟大人当真用得上?”
“这……”佟廷昌愣在座上,不明白道,“你们却送的是这些玩意北上做生意?”
席间,宁俊涛这时候已经瞧出狄秋在戏弄这佟廷昌。见他起疑,连忙也顺水推舟道:“是呀,人们常说,这南方北方风俗天差地别,过了洛水之后就是另外一个世界。我们几个还以为这北方人丧事不做那水陆道场,便想着采购这些东西上来,好赚他一笔。说知道,原来这北方死人,和南方死人也是一样模式,这才都将货都压在了手里。”
这群蠢猪!佟廷昌气得胸口郁结,强忍着就要发作的脾气。暗道:难怪这群人要把货都砸在手里,这哪里是正经商人,原来之是些投机倒把的傻子。但事已至此,话都说出口了,却还如何反悔?
旋即,只能黑着脸冲狄秋道:“阿和兄弟莫慌,这些东西我府上虽然用不上,但我自然也有路子给他都疏通出去。这样,我这里有一万两银子,你瞧着可够了吗?”说着,佟廷昌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来。
狄秋只是看了一眼,便就转交给了宁俊涛:“宁老爷,您看着货款合适吗?”
“嗯……算来我们的本钱也都一万五千多两了,这样算来却还是个亏本的买卖。”宁俊涛心中暗笑,但还是将竹杠敲得邦邦响。
佟廷昌气得浑身发抖,也不废话,又掏出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只想赶紧打发了这群晦气的倒霉蛋,口中道:“这样总够了吧?多的就算你们回乡的程仪了。”
“够了,够了。”宁俊涛见状,忙不迭地答应道,将两张银票都收进了袖子。
狄秋见戏唱到这里,也是该收场了。忙站起身来道:“佟大人此恩此德在下没齿难忘,我阿和无以为报,只有这一把宝剑还值些,请佟大人务必收下!”说着,便从那管家的手里抢过伴月剑,朝着佟廷昌递去。
“阿和兄弟过谦了,你仁义诚信,实为一代侠士,这区区两万两又何须放在心上。”佟廷昌见对方这样态度,只当已经让他顺服,便得想使那欲擒故纵之法,“这宝剑还请阿和收回去,切莫再提刚才那话了。”
“佟大人这样说就是看不起我阿和了,我岂是有恩不报之人。这样,佟大人既然不愿收这宝剑,那便说一件事,让我替你办了,这样我阿和才能答应。”狄秋心中暗笑:狐狸老的是心,而不是皮。你佟廷昌脸上皱巴巴的,心底还稚嫩着呢。却当我瞧不出你那点小伎俩?
这佟廷昌说来还真遇上了对手,面对狄秋的戏弄是浑然不觉,还当自己这两万两用得却真值当,这么容易就收服了一个得力帮手。心里想着:你说一件事难道就真一件事吗?到时候我有的是吊你胃口的东西到时候。你要名、要利、要权、要女人,我自都可以给你。
接着,口中嘻嘻笑着说:“既然阿和兄弟都这样说了,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还请到我府中一叙,好让我尽地主之谊。”
“这是自然了。”狄秋回了一句,接着又冲宁俊涛道,“宁老爷,我这就与你请辞了,那些货物你记得药亲自送到佟大人的府上,切记别差了数目。至于酬劳,你我稍后在城门口会合,你点数换了碎银零钱给我吧。你那些马匹、骡车有些日子没喂草料了,可也要关照下。”
佟廷昌见他还真要将那些元宝、蜡烛等四人用的东西送到自己家里,脸上一抽,想生气,却又不敢。心道:此人当真迂腐,还婆婆妈妈的计较那么些琐事,连马匹都要顾虑。一旦归了自己麾下,那点酬劳却还用得着惦念吗?
而宁俊涛与狄秋何等的默契,一听“城门口”与“马匹”几个字,心中顿时了然,知道狄秋是暗示自己先走,他自己就算去了这佟廷昌的家里,也自有脱身的办法。
于是,连忙点头道:“多谢阿和兄弟和佟大人的关照,我们一定妥当安排,绝不会有半分差错。”说罢,便和钱金虎等人一起出了酒楼,在王小二怔怔的目光中朝着那城门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