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雪灼站在暗处,注视着季烟,听到她那一声“嗯”,垂下眼来,忍不住牵起唇角。
一边的乌桓:“……”魔主笑了?魔主居然还会笑得这么甜?
殷雪灼略弯了弯唇,又听着那些侍女和季烟说话。
侍女说:“小姐,老爷也是为了你好,小姐若是实在放不下……”
“我放下了。”季烟打断他,说:“已经没事了。”
那侍女惊讶道:“小姐这么多年,是想开了么?”
季烟:“嗯。”
那侍女欣喜道:“那真是太好了。说起来,奴婢一直都觉得,小姐值得更好的人,那王公子并不把小姐放在心上,小姐也不值得为他付出这么多。”
说着,还信誓旦旦道:“我们城主府的大小姐,应该被人捧在手心才对!最好像民间的话本子那样,一对佳偶良缘,注定生生世世的缘分,即使分离一百年,也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彼此……”
季烟:“……”这话本的内容听起来有点耳熟。
她现在对话本小说这类东西真的ptsd了,也不知道在书的世界里看书,还会不会穿了。
季烟不自然的咳了咳,认真地反驳道:“这世间人有千千万万,当成最少一亿人口算的话,如果说女人有一半,那也是五千万,有五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一百年三万六千五百天,当他一天检查完一百人,还不算其他换身体的特殊情况。如果运气极差,也不可能找到我,能找到的都是踩了狗屎运。”
那侍女听得迷迷糊糊,目瞪口呆:“狗……狗屎运?”
她不知道大小姐在说什么,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就是最后一句有些太粗俗了些。
季烟撇了撇嘴。
可不是狗屎运嘛,被苍溟打伤,她虽然不疼了,可今天一整天都觉得没力气。
醒来之后,还是像做梦一般。
身边空荡荡的,昨夜出现的熟悉面孔,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季烟吹了一会儿风,整个人就困乏了起来,她也习惯了自己这一天到晚孱弱的样子,被侍女搀扶回阁楼,低头喝了口茶,就靠在床边,昏昏欲睡地打起盹来。
脚踝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刺得季烟一个激灵,她低下头,正好对上殷雪灼的眼睛。
他半蹲在她面前,一手握着她的脚踝,一手托着她的鞋,慢慢褪下鞋袜,温柔地用手把她冰冷的双足焐热。
她没有动,就这样望着他不说话。
他把她的小脚放回床上,将她抱进起来,让她躺下,低头在她脸颊边碰了碰,动作有些小心翼翼的,“我找得到的。”
季烟:“?”
他的眼睛倒映着她的模样,眼尾微微朝下耷拉着,显得漂亮而无害,“即使极为困难,我也找得到你,一百年找不到,可以两百年,三百年,一直一直找下去。”
他听到了她之前说的话。
她不信可以重逢,可他万分笃定,他连逆天而行的事都做过,即使再逆十几回天,都也要找回她。
季烟想起那一百年,睫毛颤了颤,原本就肿起来的兔子眼,又有些红了。
一百年是个轻描淡写的数字,甚至对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转瞬即逝,可她来说,却太可怕了。
殷雪灼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又说:“你昨夜哭是为了心爱之人,烟烟还爱我。”
那是应付侍女的话好吗!
“……”季烟被他的厚颜无耻惊到了。
她沉默了好久,偏头不看他,低低的咕哝了一声,“……你少自作多情了。”
殷雪灼神色微僵,但被否认也不沮丧,手指她的发间穿梭,眼神温柔地要滴出水来,轻轻地叫她:“烟烟,烟烟……”
他沉溺其中,语气痴迷。
季烟:“殷雪灼,你好吵。”
时隔这么久,她叫他的名字,还是一样软软的语气,猝不及防往他心上狠狠一撞。
殷雪灼的眼睛里满是兴奋。
他没叫她了,还是这样挨着她,他的身影挡住了大片天光,罩下一片浓重的阴影,让她觉得被他压着,莫名紧张。
她忍不住了,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回魔域去。”
“我会一直陪着你。”他握住她伸出来的手,眼睛无辜地望着她,还藏着几分委屈,“就算离开,也会带你一起。”
“我魂魄虚弱。”
“交给我。”
“你又要血祭么?”
“不血祭。”他眨了眨眼睛,“不让你难过。”
她抽回手,实在是没忍住,吸了吸鼻子,盯着角落的一处看,嗓子哑哑的,“我习惯一个人了。”
明明说是习惯了,眼泪又啪嗒一声,落在了手背上。她的心太软,每次故作冷漠的时候,眼泪都要拆她台,把所有狼狈都暴露在他的面前。
殷雪灼看了也心疼。
那个侍女说,她应该被捧在手心疼的。
他昔日捧在手心宠爱的烟烟,不小心在外头受了委屈,只要稍微哄一哄,就会哭出来,其实还是在赌气,还是在怕。
他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哄好她。
只能这样悄悄靠近,一点点试探,即使变得被动卑微,他一点也不难过。
甚至感觉满心都是欢喜。
她现在这副样子,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幸的是一百年已经无可转圜,万幸的是,她还那个熟悉的烟烟,每个小动作都是他刻在脑海里的样子,只不过是受伤了而已。
伤是会好起来的。
他曾遍体鳞伤,因她没有万劫不复,没有她的话,也没有安然无恙、再也无人欺辱的殷雪灼。
这一回,他来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