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早盯了她一眼,又看了下那缩在她身后的柳枣的爹,冷冷道:“你这人也是好生不灵清,那红棉袄明明是我买给柳枣的,你却是剥了下来给小的穿,这世上做娘的多了去了,倒是第一回见到像你这样的。”
那柳家的一下子语塞,黄黄的面皮上倒是起了点可疑的红晕,吱呜了几下才道:“这却是我家的事体,你一个外人跑来说东说西的做什么!”
顾早看着那两人,冷笑道:“柳枣叫过了我一声姐姐,我便把她当妹子看了。她虽不是你肚子里爬出的,总归也是叫过你几年娘的,就连那虎狼都知道护着自己的幼崽,你们竟是没有把她当女儿看。当真穷得过不下去了要将她卖了换钱,好歹也是要拣个好些的去处,如今竟是狠了心将她往那火坑里推,你们得了那点子钱,心中当真便是安生吗?”
那婆娘被顾早说得讪讪低下了头,她身后柳枣那爹面上也是涨得通红,看了眼自己的婆娘,这才低声道:“前日里听那王婆子说过还要沿着北面的瓜庄一路北上再收人的,她年年都来,沿路的庄里人都知道她,你去问下或许还有消息……”
顾早恨恨呸了他一口,转眼瞧见那二丫已是花着一张皴裂的小脸怯怯从帘子后探出头来,想是平日里那个亲娘也是一心想着生儿子没怎么照看的。叹了口气,从青武手里拿过了那盒子糖饼,塞到了她怀里,转身便出去了。走了几步想了下,扭头对青武说道:“我这就往瓜庄北上找过去,想那王婆子总是要走官道的。你赶回去跟娘报个信,再去找沈娘子,托请沈家大叔叫几个人也赶过来,耽误的工钱,就说姐姐会补上的。”
青武一怔,顾早知他不放心自己独自上路,笑道:“你自放心,姐姐会照看好自己的。且这里又是京城沿地,你还怕我被人拐去卖了不成?柳枣跟了那婆子北上,我须得快些追上,万一要是迟了追不到,那柳枣就找不回了。”
青武虽是仍有些不放心,只是也知道只能这样了,再三叮嘱了顾早要小心,这才自己匆匆往那东京方向赶去报消息。
顾早出来之前也是想着可能要买下柳枣的,所以身边也是带了些银钱。到了那热闹的市集之处,找了个车子,说好了可能是要连着赶路一两天的,那车夫见给的价钱高,哪里有不愿意的,点了头便甩着鞭子得得地朝着瓜庄方向去了,一直到了天擦黑才到,沿途问了几个村民,才知道那王婆子在此地逗留了一天,又收了两个丫头,今日下午才刚刚离开沿了官道北去。
那车夫也是豪爽的,知道了顾早此行的事由,早就对她有了几分敬佩。此刻见顾早有些面露愁容,便道:“小娘子休要焦心,再北去便是那黄河的风遥渡口了,那婆子必定是要去渡河的,我这便送了你去那渡口,说不定就能追上了。”
顾早大喜,谢过了那车夫,便又一路沿着官道北上,行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才到了那风遥渡口。
因天色已是晚了,那渡口早已停渡,边上也是立了几家脚店,供那晚间渡不了河囤积过来的旅人住宿用的,顾早瞧了一圈停在脚店外的车马,朝那店里的人打听,才知道那王婆子竟是已经坐了最后一班渡船过了河了,心中又急又气,只是也没法子,只得和那车夫在脚店里过夜,只待明日一早摆渡过河再去追赶了。
那脚店的被子又湿又冷,闻着还有股怪味,顾早也只是和衣躺在那里稍稍盖住,模模糊糊睡到半夜,竟是被冻醒了,起身一看,外面不知何时竟又是已经下起了大雪,瞧那雪势,竟是比年前的那场还要来得大。顾早再也睡不着,干脆便是在那床上坐了一夜,好不容易熬到了天色微亮,和车夫胡乱吃了些脚店里的热汤面,这才连那车子一道坐了第一条的渡船摆渡过了河。
那雪纷纷扬扬下得更是大了,官道两边积了厚厚的雪,只中间一片被来回的车马碾压成了一片冰泥地,又湿又滑,骡子拉起车来也是迟缓了不少,直将近晌午了还是没有追赶到王婆子的车马,打听了过来却不过都只是迟了一步。顾早心急,忍不住便催了下那车夫,车夫一发狠加紧了鞭子,那骡子却是突地滑倒在了地上,只于于地叫,再也站不起来,原来竟是折了腿。
顾早无奈,只好将那车夫暂时安顿在了就近的一家农户家里,补了些钱,让他自己回去。又想着重新叫辆车来。只是这官道两边不过零零散散分布了些农户,问了个遍,却是都没有可以用来租用的骡子,只得冒着风雪站在官道边上,只盼能等到沈大叔一干人或是运气好搭个车。
顾早出来时身上虽是穿了厚衣服,也抵不住这样站在风雪中,自是有些冷。只是想着若是自己放弃了回去,那柳枣一辈子可就真毁了,又咬着牙等了下去。
正焦急间,终是远远瞧见那雪地里隐隐似是出现了个黑点,顾早精神一振,想着若是个马车,无论如何一定要拦下了搭上,待稍近些,她却已是看清那不过是匹独行的快马而已,马上似乎坐了个身披大氅的男人,这却是搭不了的。
顾早有些失望,微微垂下了头。那马来得很快,呼地便从她面前呼啸而过,卷起了一阵冰泥,有几点还飞溅到了她的脸上,凉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