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姑念完了祝词,后面两个太尉府的亲眷也一道上来拉住顾早说了些好话,姜氏也是笑吟吟地道了些,这才算是结束了仪式,自然再没顾早什么事了,她朝众人又行了礼,这才退了下去。
姜氏几个和林官媒,并那些送聘礼过来的仆从都各自被安排用了饭,这才一路给送了出去,那大婚之日也是敲定了下来,便是下个月初。
那人都走了许久,胡氏仍是围在那些聘礼面前看着久不离去。方氏方才听足了别人的称羡之声,起先被胡氏挤到后面的那气也早顺了,只笑眯眯坐在一旁,也不赶她走。
胡氏看够了那些东西,见顾早出来了,上前拉住了,低声道:“二姐,你是好命了,只我家秀娘可怜,被那胡清祸害了,如今竟是寻不到好的人家了。你往后进了那太尉府,平日里往来的自然都是些上等人家,若是知道些青年才俊,务要给我家秀娘留个意啊。”
顾早虽是不喜胡氏,只是见她虽则糊涂,那心总归是向着秀娘,便也正色道:“伯娘,秀娘是我妹妹,你便是不说,我也自当会替她留意的。门第才俊什么的有的话自是好的,只我总觉着人品才是第一位的。你往后替秀娘做亲,万万不可再像前次那样了。”
胡氏被说得哑口无言,心中虽是有些不以为然,只是想着往后少不了要靠着些面前这太尉府的二夫人,面上便是露出了笑,点头不已。顾早知她未必听得进去,只微微一笑便也过去了。
那婚期一日日近了,顾早自觉也是有些紧张起来,到了前几日,有时竟是生了落跑的心思,虽则不过一闪即过的念头,只是她那不安竟也被三姐和柳枣瞧了出来,时常拿来取笑。这日正又在说着,那相熟的黄门宦官竟又来了,只不过这次,是送来了太后亲赐的添妆,竟是宫纱十匹,玉杯八件,雕紫檀长方匣六对、红填漆菊花式捧盒二对,另一座紫檀画琉璃五扇屏风。
方氏大喜过望,千恩万谢送走了那宦官,自己朝着皇宫方向又拜了几拜,这才将这些物件都叫人小心翼翼地摆在了大堂中间,外面用个围栏围起来,原来是放着让来往客人瞻仰观赏用的。
到了迎亲的前三天,太尉府又送来了催妆花髻、销金盖头、花扇、花粉盘,方氏也按了沈娘子的提点,回送罗花幞头、绿袍、靴笏,接着便张罗起铺房了。
终是到了迎亲的日子。那方太楼自也是歇了一日的生意,里面却是张灯结彩异常喜庆,从前那些染院桥的旧日街坊们都过来送嫁了。顾早被人捉住在房中妆扮了起来,点朱唇,将眉画,耳边一对金环坠,黑鸦鸦青丝上戴了花冠,珠翠满头,霞帔边挂了宝石紧步,到了最后,自己在那铜镜中照出来的样子,竟也似是认不得了。都妆扮好了,又被叫着去那临时设起的家堂前拜了祖宗,敬了香,叫保佑过门平安,便被关在屋里坐等着迎亲队伍的到来了,身边陪了两个请来的喜娘,都是模样周正,能说会道的,又三姐几个在不停说笑。一直等到过了晌午的时候,耳朵边隐隐听到外面传来了吱吱呜呜的乐声。
“来了来了!”柳枣立时便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哧溜一下便钻出了屋子,没一会又颠颠地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姐姐,来了,杨二爷他骑了马来迎亲了,就在门前呢!”
顾早那心突地乱了一个拍子,也不知是否头上那些饰物过重,一时竟是有些站不起来了,还是身边的喜娘和三姐扶住了起来,这才稳住了心神。没一会,方氏和另些送嫁的便涌了过来,原来终是要出门上轿了。
顾早被簇拥着出了屋子,过了大堂,踩着地上铺着的红色毡子,一路到了那大门前,远远便瞧见杨昊正坐在他那大马上,也是穿了簇新的喜服,那新郎幞头上还插了花。两人目光远远接上了,那杨昊是双目放光,咧嘴笑个不停,顾早却是有些含羞地微微低了头,只心中却是定了不少。
“申时一刻,吉时到……”那门口的“克择官”报了时辰,茶酒司仪互念了诗词,便不停催促着新人出门登轿了。顾早俯身上了轿,那从人却是不肯起步,边上的沈娘子散了预先备好的求利钱,这才起了担。那箱奁器具便都由人抬了依次跟在后面出行。太后添妆的物件在前,余者在后,俱都是系上了红绸花球,连那雇来担抬的也都是新衣新帽,瞧着喜喜庆庆,整整齐齐。这一溜长长的队伍,真不啻是那戏文里演过的十里红妆。
却说这蜿蜒的迎亲队伍从东水门出发,过了云骑桥,进了南门,一路经过那最热闹的州桥、新门,最后才到了郑门的太尉府大门前。一路上几乎是吸引了半个城的眼球,那嫁女的看见了,自叹不如,那娶妇的瞧见了,称羡不已。
轿子终是停了下来,顾早下了轿,那喜娘便过来搀扶了,见太尉府的大门口也是披红挂彩,站满了人。正中间一个阴阳先生拿着盛五谷豆钱彩果的花斗,向门首撒去,引来大堆的孩童在那争着捡拾。撒了豆谷,压了青羊、乌鸡、青牛这三煞,顾早这才踏着地上的毡席,在那喜娘的左右搀扶下,跨了马鞍,草垫和秤,这才被引进了内院南屋里的新房,在那喜娘口中念着“坐富贵”的声中安坐在了床上。
顾早坐在那里,也不知等了多久,突听见外面起了响动,那喜娘赶忙笑道:“新郎来请新娘牵巾了。”
顾早那心又紧了起来。微微抬眼瞧去,果然见杨昊正被一大帮子的人簇拥了进来,头戴花胜,春风满面的样子。到了自己跟前站住了,从边上人的盘子里拿了块彩缎,顾早手上也早被喜娘塞了一块,两人在那喜娘的祝词中一道绾了个同心结,紧紧系住,相视一笑。
杨昊拿了这巾,挂在块笏板上,顾早听那喜娘的,把巾搭在手上,杨昊这才倒退着,顾早跟了他一道出了门去,这才在众人的陪同下一道去了家庙中参拜了先祖。完了后又被牵引回了新房,那杨昊也跟了过来,原来是要对拜了。
顾早和杨昊在那司仪的唱礼中各分先后对拜了,又被搀到了床上去,两人相对而坐,一干闹房的妇人孩童便用金钱彩果往床上抛撒,有几颗豆子竟是滚进了她衣领里,又不敢去拿,只得坐在那里不动。撒帐完毕,那喜娘又各自剪了他两人的一绺头发,用缎带扎到了一起,原来这便是合髻了。再拿了两个酒杯,用彩带连在了一起,注了酒,叫杨昊和顾早各自喝了下去。饮罢,那喜娘将酒杯扔到了床底,一个仰着一个扣着,众人瞧见了,齐声道喜,说是大吉。
如此闹哄哄地都过了一遍,顾早才在那司仪的礼成声中,被喜娘搀回了床上,又给放下了床帐,这才算是暂时得了停歇。
顾早独自坐在帐子里,见杨昊被随亲的人给拖拉出去时,那头还不住自己这边看,忍不住微微笑了下,知他是要出去同各位亲友饮宴见礼答谢了。
众人都出了新房,那喜娘也帮着掩上了门,自己也去了。偌大的新房里只剩了顾早一人。枯坐了一会,终是觉得肚子有些饿了,瞧着帐圆桌上有些糕饼放着,便撩开了帐子出去,拣了些吃了下去,又觉口渴,桌上却是没茶水,只一壶酒摆在那里,只得喝了几口下去,这才回了帐子里又坐着。
顾早等了许久,眼见那龙凤烛滴泪不停,杨昊却是不见回来。自己之前喝下的那酒又有些发力起来,昏昏欲睡,想着靠在身后那被面上歇下,便和衣压了过去,不想没一会,竟是睡了过去。
却说那杨昊想着独自正在新房中等着自己的顾早,心中恨不得立时便飞了过去,偏偏那喜宴上宾客亲友众多,满朝文武连些皇亲国戚都来了,又轮番上来劝酒,虽是挡了些去,也仍是灌下了不少,亏得酒量好才没倒下。好容易熬到了酒宴散场,也已经是快三更了,怕顾早等得狠了,急匆匆地朝着自己屋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