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中独有的味道夹杂在风中,自他肩头拂过,熟悉而亲切,他长长地深吸口气,然后大步朝大帐行去。
赵破奴领命比他早到数日,已先行处理了诸多杂务,但仍旧有很多军务是必须等他亲自来处理,案几上的竹简垒得高高的,连同旁边榻上还堆着一摞。
霍去病是个今日事今日毕的人,见状,也顾不上休息,一面解开披风,随手丢到屏风之上;一面高声唤人进来研磨。自己坐到案前,取下最顶处的竹简,摊开细看……
其间,赵破奴进来回禀几件军务,同时捧走一摞批阅好的竹简。
不知不觉间,日渐西沉,帐内的光线也一点一点地暗下去,随侍军士忙燃上烛火,又有庖厨送来饭食,也被搁在一旁。霍去病间或着捏一捏眉心,全神贯注于眼前的军务之中,时而咳嗽几声。
待他自案前抬起头来,闭目养神,随口问旁边军士道:“什么时辰了?”
“禀将军,戌时三刻。”
霍去病微微一怔,没想到批阅军务花了这么多功夫,难怪腰背僵直,甚是不舒服。原本还想带子青去校场转一转,这会儿说不定她多半是已经歇下了。
“饭食都凉了,要不要卑职端去庖厨重新热过?”军士在旁问道。
“去吧。”
军士遂端起食案,退出帐外。
帐中气闷,霍去病缓步踱出帐外,只见天上一轮圆月,银白发亮,像是能溢出水来般。远处校场上燃着火把,聚集了不少人在那里,时而风过,依稀能听见喧闹之声。
“校场那头在干嘛?谁在哪里?”
他顺口唤住巡营的士卒。
“回禀将军,鹰击司马、高校尉与今日刚到的两位匈奴小王在那边。”
此番他挑选人马,不少匈奴降将都在其中,高不识自是不用提,还有匈奴因淳王复陆支与楼专王伊即y。此二人虽已降了好些阵子,但还从未与汉军一块作战过,这几日初到汉军之中,与汉军诸多摩擦,若非高不识从中调停,只怕已经闹出事来。
要匈奴降将协同汉军一起作战,在双方磨合上本就要花些功夫,这点霍去病早有准备。当初为了让高不识融入汉军,他就曾颇费了些心思。
听着校场那头又传来一阵喧哗,霍去病饶有兴致地行过去,想瞧瞧他们究竟在折腾什么。
还未至校场,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赶上来……
“将军!将军!”是方期的声音,他还拉着子青,往这边赶着。
霍去病回首,目光落在方期对子青连拉带推的手上,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不消片刻,两人已到了他的面前。
“卑职参见将军!”方期精神奕奕朝他施礼。
子青也依样施礼。
“赶着去凑热闹?”霍去病问得自然是方期。
方期忿忿道:“将军,您不知道,新来的那两名匈奴小王忒嚣张了,接连撂倒了咱们四、五个人,就没把咱们汉将放眼里。”
霍去病笑着点头,面上神色居然甚是满意:“复陆支与伊即y原本就是匈奴中出名的悍将,自然身手不凡,否则我就不会特地将他们挑过来。”
方期不服道:“咱们军中不是已经有高不识了么,何必还要这些匈奴降将。”
“说话留神啊!”霍去病重重看了他一眼,“他们既然已降就是汉廷子民,在军中就是汉家将士,以后再让我听到这种话,军法处置!”
“不是卑职见外,将军您没瞧见,见外的是他们,压根就没把我们放眼里。”
“亏得他们还能撂倒几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若没点本事,还能让你们放眼里。”霍去病顺手就把一直在旁垂首聆听的子青拎过来,好笑道,“就像她当初似的,可没少受你们的气。”
方期干瞪眼,没敢再吭声。
“我不曾受什么气……”
子青话未说完,随即被霍去病盯了回去,她只好也闭上嘴。
“行了!一块儿过去看看吧。”
霍去病推了把子青,自己也往校场喧哗处行去。
见骠骑将军到,围观的士卒自动让出一条通道,露出被他们围在圈中的人――伯颜与伊即y正拳风呼呼,你来我往。伯颜右眼角处崩裂,带着血,看状况他居于下风,但一直都在硬挺着。
“将军!”高不识高声唤道。
伯颜一愣,正欲罢手停战,腹部随即挨了重重一拳,踉跄着连连后退几步。
霍去病轻咳一声,看着堪堪停住手的伊即y,然后转头望向伯颜,也不急着开口说话,只拿目光反反复复打量他们俩……
若只是彼此切磋,是军中常事;只是两人现下情况,倒更像是私斗,那可就得军法论处。
直过了半晌,霍去病才微微一笑,道:“在军中,相互切磋是好事,既能取长补短,还能鼓舞士气。不过咱们素日作战,皆用兵刃,赤手空拳的时候少。既然是切磋,我以为,还是用上兵刃更好些。”
赵破奴有点忐忑不安,生怕用上兵刃会搞出更大的事来。
伊即y身量高大,厚背宽肩,因早年鼻子受过伤,说话便有些瓮声瓮气的。听说比划兵刃,他丝毫不惧,却摇头道:“用兵刃就算了吧,若是把人伤着了,躺十天半月的耽误事儿。”
霍去病笑道:“莫非你怕被伤着。”
伊即y嘿嘿地笑,并不为霍去病的激将法所动,反而朝他道:“将军,要不您下来耍耍?”旧日在匈奴,唯骁勇者才能得到敬重,伊即y与复陆支之所以与汉军摩擦不断,便是因为他想寻机立威,好让汉将不敢小觑了他们这些匈奴降将。
“想要我跟你比?”
霍去病微挑起眉毛,伊即y的那点心思他岂能猜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