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齐明谌明显抢了先机,他既然接到了王茂德的请辞折子,又没有宣扬出来,必定已经想好了对策,拟好了接替大理寺卿的人选。
崔用略作思索,知道大理寺一事他已迟了一步,只好继续向刑部的张约发难。
“那张主事倒是说说,此案还有哪些证据遗漏?”
“陈先让侵地占田所得的钱财去向,还需要进一步查明。。。”张约知道空口无凭,不能直接提怀成礼户部赋税一事,只好提到了钱财去向。
“那张主事可有何对策?”崔用虽是询问,却语气冰冷。
“臣。。。”张约吞吞吐吐地说道:“臣请陛下恩准,严刑拷打疑犯,也许能将此案审到水落石出!”
还没等齐明谌答话,催用不以为然道:“书生之仁!光是打板子,抽鞭子有什么用?直接给他上个盼佳期,相信他很快就会招供!”
张约愕然。
崔用说的“盼佳期”,又名“脑箍”,是拷讯犯人时的酷刑。施刑时,在犯人头上套上铁箍,在铁箍中加入楔子,不断挤压犯人头部,导致犯人双眼崩出,所以又名“盼佳期”。被施刑的人痛苦无比,如果用刑不当,还会脑浆崩裂而亡。
正在躬身给齐明谌斟茶的黄敬中手抖了一下,茶水溢出茶盏,溅到了几案上。还好齐明谌正在凝神思考,并没有在意,他慌忙掏出帕子,悄悄地擦拭了几案上的水渍。
他的这一手抖,却没有逃过怀成礼的眼睛。
听到要上脑箍,怀成礼也惊慌失色了一瞬,不过他倒不是心疼陈先让受刑。陈先让为了保全自己的母亲,挨挨板子或者被抽几鞭子应该是受得住的,可是他却没有信心他上了脑箍后还能守口如瓶。
然而,他马上又平复过来,至少表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说道:“皇上,不可动用如此酷刑啊!”
“我记得刚才怀丞相还说此事要秉公处理,说到用刑,怎么就循私了?”崔用似笑非笑地看着怀丞礼。
“辅国公此言差矣,正因为要秉公处理,才不可用酷刑!”
“怀丞相有何高见?”催用微抬下颌,带着一缕明目张胆的挑衅。
怀丞礼不慌不忙地说道:“先帝在世时,有酷吏使用脑箍逼供,残害朝中肱骨,故而先帝有令,不可再对朝廷命官滥用酷刑,如今岂可坏了先帝立下的规矩?”
崔用见怀成礼把先帝抬了出来,有一瞬间气闷,不过,依然说道:“上个脑箍而已,又不是要了他的命,只要有助于查清案情,何来残害的说法?”
“滥用酷刑,草菅人命,罔顾礼法,只有武夫才能想出如此下策来!”怀成礼一脸的义正词严,脑子里却在迅速地筹划着让陈先让闭嘴的另一个方法。
此番被崔用抓住辫子,穷追猛打,要想将风险降到最低,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
崔用听怀成礼说自己是武夫,高耸的颧骨上肌肉一跳。他是武将出身,虽然也通文墨,但是比起怀成礼这种把朝廷律法条例用得滚瓜烂熟的文臣来说,自然是有天差地别。怀成礼刚才把先帝搬了出来,他于理上已经输了几分,他若再在这个话题上和他纠缠,又会被他钻了空子。
崔用咬咬牙,咽下了这口气。
怀成礼这几句不仅明明白白地得罪了催用,他说的“武夫”,自然还包括武将陆照昔。崔用已然把话挑明了,他也不用再顾及他的面子,他倒是想听听一直没有说话的陆照昔的反应。
齐明谌一直旁观着他们的争执,也不作声,直到双方都暂息烽火后,方把目光落到了一直沉默的陆照昔身上,问道:“陆将军,你认为呢?”
陆照昔站起身道:“末将不赞成酷刑来逼供陈先让!”
陆照昔的话一落音,催用心内闷哼一声,果然是妇人之仁。
怀成礼倒是有一丝惊讶,以一种看你耍什么滑头的表情看着陆照昔。
齐明谌道:“为何不可?”
陆照昔道:“我们大楚以礼法治国,滥用酷刑,就失人心。天下人心,国之柱石,一旦摧毁就再难复原。皇上不可因小失大!”
陆照昔声音清朗,字字珠玑,御书房内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齐明谌深深地看了一眼陆照昔。此刻的阳光透过大殿的窗棂,正斜斜地映在她清丽的脸上,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张约闻言,心内暗自钦佩。一位女将能有如此气度,让逗得跟乌眼鸡贼似的丞相和辅国公情何以堪?
齐璟钰面带着淡淡微笑。如果真的对陈先让施以酷刑,怀成礼必定有方法让他彻底说不了话。庐江侵地一案才刚刚开始调查,只有陈先让好好活着,此案才有转机。
“陆将军所言极是啊!”怀成礼略微惊愕后,不失时机地附和道。
齐明谌点了点头,轻轻扬手道:“动用酷刑于本朝礼法不合,何况陈先让还是朝廷命官,酷刑就免了吧。”
崔用听出齐明谌话中有到此为止的意味。如果陈先让不把怀成礼招出来,怀成礼的丞相之位便屹立不倒,可见齐明谌还没有打算就此收拾怀丞礼。
此番怀成礼弃了一个陈先让,又自断了大理寺卿王茂德这条臂膀,想来齐明谌对这这个结果还算满意,但是他却没有捞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于是转换矛头说道:“此番户部监察不力,臣建议皇上应当彻查户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