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云川背着懿泽往山上走,遇到攀岩之处,懿泽必须自己也出些力才行,胡云川担忧懿泽体力不支,尽可能的托着懿泽往上攀。
在登山过程中,胡云川又满怀好奇心的问了懿泽一大堆问题:
“你以前是不是都是飞上去的啊?”
“女神洞到底有多高?我们会不会已经走过了?”
“你既然是神仙,怎么会有人间的父母呢?”
“这整个格姆山上就只有你一个神仙吗?有没有别的神仙能用法力帮一帮我们?”
懿泽总也不回答胡云川的问题,并不是因为她不想跟胡云川说话,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她对胡云川是充满感激的。她不回答胡云川的问题,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胡云川的问题实在太多了。如果一一解答,懿泽所剩无几的体力大概很快就会耗尽。
永琪和瑛麟等人在小凉山的镇上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请医问药,耽搁了许多时日,不得不把寻找懿泽的事暂时搁置了。
永琪身上被狼爪抓伤了许多处,虽然都是皮外伤,但伤痕大多都有些深度,恐怕不是那么好恢复的,即便长好了,将来也可能会留疤。最严重的还是他的腿,被狼咬了一口,让他诧异的是,狼咬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他前一阵被为缅兵所伤的那个部位。旧伤口才刚愈合不久,新伤口就又出来了。
在养伤期间,他们从当地人口中知道,这一带山上的狼并不多,但有个特别的嗜好,就是喜欢腐肉的味道,而且只在夜间出没。
因此,这里的人如果要穿过山路,身上绝对不能有未愈合的伤口,以免吸引到狼,他们更不会从山上过夜。对于腿脚正常的人来说,一整天的时间足够翻过一座山,就算是最高的山,他们只要在天刚亮的时候动身上山,到当日天黑之前也一定已经下山了。
永琪当然知道深山老林不宜过夜,只是山中迷路,被困在山上,不得不熬了一夜罢了。但那匹狼不咬别人而专冲永琪,咬的还是他前不久腿上受伤的地方,难道这是在说他的腿上那块有腐肉吗?
这件事,永琪有点想不明白,最初受伤,是因为被缅兵射中马蹄,致使他摔下马,把腿给摔伤了,本来伤的并不重,但因为没有及时医治,在缅甸大牢阴暗潮湿的环境中发了炎,云中子给他送去了创伤药,不知是那药不够好,还是牢中湿气太重,他的腿肿胀了很久。可是后来在缅甸王宫,用了昆宇给的药,他的腿伤已经渐渐愈合了,肿胀也消失了。虽然在船上受湿气影响疼了几天,但到军营后又慢慢不疼了,最近一直都相安无事,哪里会有腐肉?
永琪急于再去找懿泽,也顾不上考虑太多复杂的问题,一个劲的催促为他看病的大夫,要尽快让伤口愈合,这样他才好再次穿过山路。为此,他们花费了相当高的医药费。
这些天,瑛麟照顾永琪的伤口和衣食起居,倒是特别殷勤,永琪深知其意,常人的心思,本来就容易得陇望蜀,瑛麟嫁给他,最初也许真的只是为了获得一个能正常生存下去的身份,但时间久了,她不可能一直甘心只做他名义上的妻子。从来到云南,瑛麟处处对永琪体贴入微、关怀备至,为了保护他的安危更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置之度外,必然是希望他们能成为真正的夫妻。
永琪是一个很容易被情与义所感动的人,他很清楚,在帮助他逃离缅兵追踪的救援队伍中,瑛麟起了很关键的作用;这次在山中,若不是瑛麟快且准的刀法,他即便不会被狼咬死,再多搏斗一刻,也必会被狼爪扒下来一层皮。但恩情归恩情,瑛麟身上太缺乏女人味了,且前几年永琪习惯了瑛麟的另一种身份,如今如果要换一种眼光来看待,他实在觉得很困难。
胡云川和懿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到了格姆山的半山腰、女神洞的洞口,那里距离山顶其实也没多远了,胡云川本想对他们的辛苦感慨一番,奈何太累说不出来,只想躺下摆成一个“大”字,他的状态也就适合用四个字来形容了,那便是筋疲力尽。
他们在洞口歇了许久,胡云川喘气了半天,才站了起来,往外一看,山下又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远处的山更像是在云层之上,也就看到一个山顶,俯瞰勒得海不再是无边无际,湖光山色,尽在眼底。
胡云川看着周围的一切,忍不住慨叹道:“你们勒得海,可真算得上世外桃源了!尤其你这里,直是一个观景台啊!”
他在那欣赏了半天,没有听到懿泽的动静,才忽然想起懿泽的眼睛看不见,忙回过头来,只见懿泽对着洞口,默默的站着。
胡云川问:“要我扶你进去吗?”
懿泽摸着洞门,手持龙锡杖,慢慢的往里走去,胡云川也忙跟上。
胡云川以为,洞内由浅到深处,应该是越来越暗才对,正考虑着是不是应该点个火把,前方却突然亮了。他发现,原本黑暗的洞府,凡懿泽走过之处,石壁都发出各色的亮光,因为懿泽走过的路越来越多,发光的石头也越来越多,洞中便越来越亮堂了。
胡云川环视一周,这里真叫做别有洞天。此内洞中有洞、洞洞相通,石壁上各种形状的石头千奇百怪,百般色彩交织,光怪陆离。他走到一尊石像前,上下打量一番,惊叫道:“懿泽,这块石头好像人形!那边……那边的石头也好像人形!哇!好多人形的石头!”
说着,胡云川的手伸到了最近的石像上。
懿泽高声叫道:“不要碰!”
胡云川吓了一跳,忙缩回了手,问:“你能看到了?”
懿泽答道:“不能。”
胡云川又不解的问:“那你怎么知道我摸了?”
懿泽又答道:“我感应到了。”
“这你都能感应到?你还能感应到什么?这些石头为什么不能碰?”胡云川的脑袋里又有了一大堆问号。
懿泽道:“你看到的每一尊人形的石像,都是我族中的一位女神。她们仙去之后,真身便会化作一尊石像,留在女神洞中。”
胡云川瞪大了眼睛,问:“神也会死吗?”
懿泽道:“万物有生便有灭,只是长短不一罢了。我的每一位先人,一旦预知自己不久于世间,必当竭尽全力回到洞中,方能在命尽之后,真身长存,守护后人。如果死在外面,便会魂飞魄散,形神俱灭。”
“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区别吗?”胡云川有些不解。
据懿泽所知,除了她的祖母茱洛之外,其他仙逝的先人都在这里化作了石像,可是自她有记忆以来,并不曾察觉到自己有什么先人守护,如此看来,最后一口气在洞内的先人、与最后一口气在洞外的祖母还真是没多大差别。于是她轻轻笑了一下,想了想,道:“大约只是,落叶归根吧!”
“落叶归根只是人的一种执念罢了!人死如灯灭,就算有‘真身’长存,也只不过是一具没用的躯壳!再说了,若人死后真的有魂,也未必人人都愿意魂归故里,比如我就不这么想,我只愿守着你,活着的时候守着你,死了还是守着你,来生继续追随你,如果生死可以无止无休的轮回,那么总有一世,我会走到你的心里……”胡云川望着懿泽,目光痴痴的,虽然懿泽什么都看不到。
懿泽听了这番话,真的很感动,但她注定不是为情爱而生的人,即便有了情爱,要给付的人也不会是他。
胡云川盯着懿泽看了一会儿,好像感到有什么不太对劲,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觉得你的脸色,越来越黑了呢?”
懿泽静静站着,她似乎感觉到,自己已经处于生与死的边缘。她想,既然先人们在生命终结时会在此洞中化作一尊石像,同为格姆女神的她,也不应该例外。她轻声说:“不是错觉,但那不是黑,是我的肤色,与石像越来越接近了。”
“什么意思?难道你也要变成石像了吗?”胡云川突然感到惊恐之极,问:“难道你不是回来救命的?只是回来‘落叶归根’的?”
懿泽默然,她起先也以为回到格姆山或许有救命的希望,因为她这次受伤是被雷神击中了她作为神族的元神。但现在,她已经来到了被勒得海公认最具神力的女神洞,并没有看到生存的曙光,心中也很失望。
“不不……懿泽,你不可以死!我不许你死!这里有这么多你的先人,他们会庇佑你,他们一定可以救你!我们想想办法……想想办法……”胡云川感到害怕极了,他失控的抱住了懿泽,抱的紧紧的。
懿泽想起了被关在天牢的丹阳、想到了勒得海颓唐的梦神族,也鼓励自己道:“我现在当然不能死,我就这样死了,就没有人救丹阳了,勒得海也再也没有女君了。”
胡云川认真的点了点头,虽然他不太听得懂懿泽说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