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真不认识人了?我是爹呀,还记不记得?”
兰凌看着男人眼睛都急红了,那眼中的焦虑和担心,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忍不住就喊了一声,
“爹——”
这一声叫得兰凌的心都颤了,兰凌知道,这是这具身体的本能,
“哎——”
男人被这一声爹叫得热泪盈眶,激动地对着妇人说着,
“秋棠,你看,篮子没事,你别急,篮子没事。”
兰凌举起自己的手在眼前晃了晃,眯了眯眼睛,竟然穿了?再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衣服,脚上的小布鞋,暗叹了一声,这是真的穿了啊!
趴在男人宽厚的背上,看着旁边年轻的妇人一手领着小男孩,一手还不断地轻抚着自己的后背,兰凌胸口涌上了一种久违了的幸福,前一世,自己的父母因公早逝,叔叔伯伯也只想着多占些自己的家产,没人在乎小小的孩子过着怎样的生活,想想那时自己大概也就像此时这个身体这样的年纪吧,虽然有父母的单位帮忙照应着,也只是不缺衣少食罢了,小小的年岁就失去了同龄孩子无忧无虑的天真,深夜里的寂寞苦痛没有人会知晓,看着那些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小孩,兰凌甚至祈祷,爸爸妈妈,也把我带走吧!
想着那时事无大小都得自己扛着,被人欺负了没人给自己安慰,受了伤害也只有自己舔舐伤口,病了倦了也只能蜷在床上孤单入睡,可现在,被这个男人担心着,被这个女人疼爱着,那种温暖的感觉,如潮水般地从心底泛上来,直至淹没眼眶,兰凌的眼泪压抑不住地滴下来,滴落在男人的脖颈上,滑进衣领,消失不见,爸爸妈妈,你们在天上能看到我吗,我有人疼了,不再是孤单一个人,所以,你们放心吧,我要开始我的新生活了,让过往就像我落在爹爹身上的眼泪一样吧,从此消失不见,还有我的上一辈子,再见!
“小篮子,怎么了,疼得厉害吗?”
感觉到脖子上的温热潮湿,男人紧张起来,
“秋棠,咱们走快点,回去给小篮子找郎中来看看,别真给撞坏了,我们小篮子最不爱哭了,这一定是疼大发了。”
“哎,咱们走快些,小锄头,姐姐脑袋撞到了,很疼的啊,咱们走快点,回家再歇着。”
“嗯,走快点……”
小锄头紧点着小脑袋,三个人都加快了脚步,小锄头有点跟不上,在妇人身侧小跑起来,
“娘,我没事儿,疼得不厉害了,慢着点儿走,小锄头都跟不上了,别再摔着他。”
这一声娘,兰凌叫得心甘情愿。
虽然兰凌一再叫着慢些走,一家人还是紧赶慢赶地回到了家,看到男人推开破烂得几乎要倒的大门,兰凌也只有哀叹一声,果然是个贫穷人家啊,而且不是一般的穷,光看这大门就知道了,男人奔进院子,直朝东面的偏房冲过去,
“小篮子,咱到家了啊,爹马上去给你请郎中来看脑袋。”
“还知道回来呀,这一天天的不干个正事,这是到哪儿耍去了,一大家子等你们吃饭,当自己是大爷呢,地里还一大堆活等着忙呢,你们一家子倒知道偷奸耍滑,今天的头晌饭不用吃了。”
一阵尖利刻薄的女声打断了男人的脚步,兰凌随着男人一起回了头,就看见正屋的门口站着一位精瘦的老妇人,其实也并不很老,大概四十五六岁的年纪,正举着指头掐着腰骂得来劲呢。
“娘,小篮子撞到头,晕在山上了,我们去找她,这才回来晚了,并不是偷懒不干活。”
男人向着老妇人走近了两步,轻声地解释着,
“娘,你给拿几个钱,我去请个郎中给小篮子看看,丫头疼得厉害。”
“拿钱?撞下头躺一下就好了,这农家孩子哪有那么精贵的,你还当了宝了,一个赔钱货还值得我拿钱给她看病,你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想要就有啊!”
“娘,小篮子都不太认得人了,怕是给撞得狠了。”
“那也是她活该,到饭点儿了不回来吃饭,满山的野去了,我倒还欠了她了,给她拿银钱看脑袋,我呸。”
兰凌明显感觉到男人搂着自己大腿的双手,有了些颤抖,这是气得狠了吧,衣襟被谁揪住了,低下头,就看到小锄头仰着头,咬着嘴唇,眼里含着难掩的愤怒。
“娘,是你让小篮子上山去采蘑菇的,她哪里是去乱跑了,那刚下过雨的山,路滑着呢,小篮子没走稳才摔倒撞到了头,你看她这脑袋上,鸡蛋大个包呢。”
男人的声音明显地抬高了一些,却也并没有多大声,
“好你个二小子,你还学会犟嘴了,怎么,你老娘我说话不好使了是吧,养儿子就是为了气我的吗,哎哟我的老天爷呀,你快睁开眼看看吧,这是我自己的儿呀,这生下来就是为了气死我的呀,我可怎么活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