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中,你可知这个王魃,还有个另外的身份?”
罗羽中微微张口,却忽觉喉咙莫名干涩。
月白身影似乎也并不在意他是否回答,继续道:
“没错,他是大晋东南镇守姚无敌的唯一弟子,若是杀了他,嫁祸给万神国,以你对姚无敌的了解,姚无敌这般无脑之辈,必定会怒发冲冠,为报弟子之仇,而将整个万象宗拖入和万神国的斗争中。”
罗羽中身躯微颤,强自镇定道:“弟子从未做出过此等有害宗门之事……”
月白身影微微摇头:
“王魃在陈国外出时行踪不定,想要准确在王魃回鬼市的路上埋伏,只能是近距离确定、安排……当时在陈国以及陈国附近执行任务的,除了地物殿的人,便只有你们人德殿,而地物殿的人,知道确切王魃行踪的,都是王魃的心腹,唯有你们,就在与陈国毗邻的伏国执行我派给你们的任务,想要就近查探,轻松无比。”
罗羽中艰难道:“可这……也无法证明我就是那个内奸……”
月白身影却再次笑了。
“之前还有些怀疑,不过现在可以肯定了。”
“能躲过灵蜃问心阵的拷问,在宗内一直潜伏至一殿的副殿主,地位仅在宗门长老和三殿殿主之下……我倒是很好奇,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罗羽中面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目光迅速转动。
月白身影平静道:
“离开是不太可能了,你活着的可能性也不大,不过若是你配合点,我倒是可以让你不必被抽离神魂,成为道意的供养者……”
罗羽中脸色却蓦然浮现出了一股古怪的神色:
“竟然是真的!森国那些失踪的修士,是你派人做的?!”
月白身影眼神骤然一沉,冷厉的目光紧紧盯着对方:
“是谁?宗内知道这个事情的,绝不会告诉你……是辛招?”
罗羽中看着月白身影,眼神忽然发生了莫名的变化,看向月白身影的眼神从原本的畏惧,化作了平视,哈哈笑道:
“荀道友,我之前便说过,道友观之不似好人,更适合我圣宗之道,果然一语成谶!”
察觉到对方身上气息的变化,月白身影面色微凝:
“化身……上官道友,你倒是费了不少心思。”
旋即哂然道:
“我乃一宗之主,又为何要与尔等厮混?”
“上官道友,我虽同意与尔等结盟,可你我皆知,不过是权宜之计,道友将人放在我这里,若是逼急了,大燕之地换作三洲主宰,也未尝不可!”
‘罗羽中’闻言,抬指指着自己的脑袋,笑道:
“道友说笑了,项上人头,卿自取之……只是,本宗观道友面相,恐怕也难得安宁了。”
月白身影微微眯起眼睛,反问道:
“道友是在威胁我?”
‘罗羽中’微微一笑:
“不敢,只是方才在下化身一不小心将贵宗‘汲婴长老’的下落,透露给了一些人……”
嘭!
一股无形大力,瞬间便将‘罗羽中’的身体撕得七零八落!
其中元婴,也被月白身影蓦然抓在手中。
只是元婴小人儿的脸上却犹带着一丝笑意:
“道友落难,不妨来我圣宗,我圣宗广邀……”
啪!
元婴小人被一只犹如白玉一般莹润有力的手掌重重捏碎!
月白身影始终平静的脸上,此刻却变得铁青!
虽然遭逢如此变故,可他却并未迟疑,立刻便摸出了手中的灵犀石,注入法力:
“天齐,你速速去……”
唰唰唰!
一道道身影蓦然落在了纯阳宫外。
细雨靡靡。
落在这些身影身上,随即便悄然滑落。
为首之人,正是方才离去没多久的人德殿殿主,费化。
他面色凝重地看向宫殿内,想到方才出现在人德殿内的那道传音符,一贯沉稳的心中,此刻又惊又怒。
饶是平日里温吞如水,这一刻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沉声道:
“人德殿殿主费化,拜见代宗主!”
他在‘代宗主’这三个字上,尤其加重了音调。
而他身后的众人,也都面带复杂之色看向纯阳宫。
回想起费化展示出来的传音符,一个个心中既是震撼,却又不愿相信是真的。
尽管他们对这位代宗主大多没什么好感,可这毕竟是万象宗的宗主,哪怕是代宗主,也代表了一宗的颜面和支柱,可这样的人,却偏偏做出了这等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纯阳宫内,微微沉寂之后。
殿门缓缓打开。
一道带着一丝淡漠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费殿主去而又返,可有什么疑惑?”
往日一向从不主动开口的费化,此刻却面容凝肃地抬起头:
“敢问宗主,罗羽中,可还在?”
殿内微微沉默。
随后随意道:“罗羽中是原始魔宗藏于宗内的暗子,已被本宗主方才识破,负隅顽抗之下,被本宗主击杀……”
费化以及众人,顿时面色一沉。
一股不安之感瞬间放大。
费化低下头,随后又抬头看向宫殿深处,似是想要看清里面坐着的那个人此刻的面容,他咬牙道:
“那敢问宗主,汲婴长老,如今可在宗内?”
殿内的声音再度微微沉默,随后缓缓道:
“汲婴长老,我也想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费殿主莫非是有什么线索?”
费化长须微飘,显示出内心压抑着的极度波动,他努力地压制住心情,沉声道:
“方才费化在殿内意外收到了人德殿副殿主罗羽中落下的一道传音符……言汲婴长老,被宗主暗中困住,既然宗主说罗羽中是魔宗奸细,费化便绝不相信罗羽中所言,只是费化虽不相信,却也要顾虑到宗门内的谣言四起,恳请宗主将保管的秘境尽皆示于我等,刹住宗内不正之谣言,以正宗主之威……”
说着,他咬了咬牙:
“事毕,宗主无辜,费化辞去人德殿殿主之职,以谢污蔑宗主之罪!”
这一刻,不只是他。
身后,人德殿、地物殿以及天元殿留下来的副殿主们,纷纷上前。
合声道:
“恳请宗主示下!”
宫殿之中,一片死寂。
随后蓦然响起了一阵讥笑声:
“只凭那魔宗奸细一家之言,便要吾自证?”
“吾乃一宗之主,又凭什么要向你们自证清白?”
“费化,你是我麾下三殿之一,可胆子却不小啊!”
话音未落,却忽听到一声苍老的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
“费化是殿主,受宗主统辖,自无问责之能,可若是我也来问问你呢,荀师兄!”
听到这声音,众人不禁纷纷转头望去。
却见一位浑身伤痕、面色惨白的老者正坐在满身血痕、头角断了一截的五色神鹿身上,身后一条黑色螭龙困缚着一位昏迷的中年修士,蜿蜒游荡,地物殿殿主席夔,正紧随其后。
老者目光越过众人,直直看向纯阳宫中,眼中带着一抹深深的失望和愤怒:
“我是太和宫长老,按宗门铁规,宗内若有变故,太和宫长老,可投票决定是否监察、制衡宗主……”
“如今太和宫的长老们,除去万象宝库、万象经库的镇守者,以及几位不涉宗门事物的祖师外,只有我一人还在宗内……我赞同,搜寻代宗主住所、掌握的秘境!”
“费殿主!着令你去搜寻炼情峰、纯阳宫以及代宗主在太和宫时的住所!若有阻拦,杀无赦!”
这个一贯以来的老好人,这一刻终于露出了杀伐果断的气质。
“是,杜长老!”
费化连忙躬身一礼。
看了殿内一眼,随后迅速便带着众人,分别前往三个地方搜罗了起来。
而老者却是从神鹿身上落下。
神鹿与螭龙跟在他的身后。
一人两兽,连同螭龙困缚着的中年修士,一步步,走到了宫殿内。
看着香炉背后那熟悉的月白身影,老者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悲哀之色,他忍不住开口道:
“辛招,他都和我说了。”
“荀师兄,为何,你为何要这么做?”
“以修士为养料,培育道机,这又与魔宗有何异?”
“不!哪怕是魔宗,也少有听闻这等丧心病狂之事!荀师兄,我知道你一心为宗门,可你便是这么为宗门的?”
“灵威子和胡载熙二人,又有何辜?”
“汲婴长老,又有何辜?”
“若是邵师兄回来见到你便是这般对待宗门门人,只怕是、只怕是……”
月白身影无悲无喜,面色平静。
就仿佛没有了半点感情一般。
低着头,静静闭着眼睛。
没有开口,也没有任何的辩驳。
没多久,费化便神色沉重无比地匆匆闯进了宫殿内。
走到杜微面前,轻轻将手抬起。
但见一个八角盒内水浇火烧、风吹雷击,一道极小的元神置身其中,正在闭目苦撑。
其气息之微弱,令人触目惊心!
正是汲婴长老的元神!
只是此刻元神尚在,肉身却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看到这相处了多年的师兄此刻竟被折磨成了这般凄惨模样,饶是杜微早有心理准备,可看到这一幕,还是不由得目眦欲裂,霍然抬首,眼中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月白身影:
“荀!服!君!”
“汲婴他也是你相处多年的师弟,你竟然对他也舍得下如此狠毒之手!”
“你已经完全走火入魔了!你已经彻底疯了!”
“你这等人,还有何面目以代宗主自居?邵师兄将宗门交给你,简直是眼瞎了!”
“我、我今日便要代整个太和宫,罢去你的代宗主之位!将你逐出宗门!”
听到老者的话,一身月白长袍的荀服君,神色平静无比地看着激动无比的杜微,终于缓缓开口:
“他们的付出,终会有回报,宗门,终究还是缺少了能够压服四方的炼虚修士,若是能够诞生一位炼虚修士,也无需忌惮韩魇子这个人劫,师弟,你和我皆是从森国走出来的,应该明白我,我并无私心,我只想让宗门好好存续下去。”
“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只要宗门能够延续,他们也一定会觉得能够为此做出贡献,会是一件多么欣慰的……”
“住口!”
杜微终于再也无法听下去了。
他眼角发红,带着一抹泪花,他盯着荀服君,眼中再无半点侥幸,一字一顿:
“自今日起,我杜微,再无你这个师兄!”
“今日,我便代惠韫子师伯,清理门户!”
荀服君微微沉默,随后忽然轻笑了起来。
“你?清理我?”
他的身上,一股宏大无比却有死寂冷漠的气息,缓缓散开。
明明盘坐着,却令殿内的所有人,就仿佛是看到一座无情的世界一般!
“师弟。”
荀服君脸上带着一丝少有的柔和笑容,只是眼里却森冷中没有一丝情绪:
“师兄也教你个道理吧……规矩,从来都是厉害的人定的,也从来不是为了厉害人而设的,所以……”
“你,没这个资格。”
感受着荀服君身上不加掩饰的气息,杜微瞳孔微缩,只觉浑身冰冷。
而就在这一刻,他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温和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杜师弟没这个资格,那我呢?”
听到这声音,荀服君瞬间变了脸色!(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