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欲买桂花同载酒26(2 / 2)

——他和他的部队已被木星河逼近了一处山谷里,现在完全是在仗着熟悉山谷地形迂回躲藏。

沈洛狠狠吃了口干粮,低声骂道:“木星河那混账,有朝一日千万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骂了两声出出心里的恶气,沈洛一扭头,看着身边所剩人数不多的部队,眼里有黯然和悲伤一闪而过。

他大衍的大好儿郎,难道要随他一起折损在这里吗?

心里越是悲伤,情况越是危机,沈洛就越是冷静。他不断思索着当前的局势,不需要看地图,他已经能在脑海里完整勾勒出这处山谷的地形。

思索了很久很久,久到天色越来越暗,周围鼾声渐起,沈洛眼睛猛地亮起来——他知道该如何破局了。

山西一行困难重重。

哪怕云成弦智谋出众,手段不凡,也接连遇到了刺杀。

要不是衡玉派来他身边的暗卫是这方面的行家,能先行看透对方的布置,他很可能一个不小心就栽了。

最危险的时候,就连衡玉都长达半个月没有收到过云成弦的任何消息。

暗中蛰伏近两个月,云成弦终于彻底摸清山西官场,也寻到了破局的最佳思路。在破局之时,或是低调拉拢,或是利益交换,或是许以将来,等到山西铁矿场的事情尘埃落定,云成弦在山西这里成功拉拢到不少人,还收获了民心。

要知道这些官员都是私底下偷挖铁矿,为了不被上面发现这件事,他们利用威逼利诱等手段,直接将铁矿周边村子的青壮年都弄进矿场里,让这些青壮年为他们卖命挖矿。

死在矿场的普通百姓太多了,云成弦在解决铁矿场一事时,还顺带解决了一些贪官污吏,自然就获得了不少民心。

六月初七,云成弦和新任山西总督交流过后,领着他的大队人马离开山西,赶回帝都。

六月二十二日,云成弦一行人回到帝都。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扫了眼自己比之前黑了数倍的手背,又摸了摸自己饱经风霜的脸,感慨道:“离开帝都的时候才刚入二月,现在竟然已经快七月了。”

这一去,就去了足足五个月。

感慨一番,云成弦策马进城,先回了趟三皇子府梳洗换身新衣服。

三皇子妃牵着他的儿子过来看他时,眼眶瞬间就红了:“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云成弦穿好崭新的衣服,解释道:“在外面风餐露宿,憔悴些也是正常的,在帝都养几个月就好了。”又摸了摸儿子的头,便出了门,直奔皇宫向康元帝复命。

这回不仅是康元帝在,就连内阁大臣和太子也在,康元帝听完云成弦的复命,龙颜大悦,翻来覆去夸了云成弦许久,给他赐下诸多赏赐,还给云成弦封了块封地:就是山西。

山西,古称晋地,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这块封地不能说是顶顶好,但已经是相当不错了,至少已经出乎了云成弦的意料,也坐在一旁的太子眼里露出怒意了。

可是,这股诡异的气氛还没有过去,康元帝话音不断,继续道:“除了赐下封地,朕还想再给老三赐个字。按照惯例,皇室子弟多半不取字,但朕想着取一个也无妨,于是苦思冥想,倒是想到一个不错的字。”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的笑意,听在旁人耳朵里,倒是有了几分慈父的样子:“老三,你觉得横臣二字如何?”

这句话如惊雷一般劈斩而下。

‘横臣’两个字听在耳里,多么像是‘恒臣’,一世为臣。

这个字一出来,太子眼里的怒意化去了,转为了得意洋洋;旁边的内阁大臣们互相对视,都为康元帝的喜怒不定诧异。

而云成弦,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都冻结了。

他费尽九死一生才从山西官场活着爬回来,最危险的时候,他躺在洞里足足烧了三天三夜。可是哪怕如此,父皇依旧在打压他,在警告他,在给完他一个甜枣后都舍不得让他开心三秒,就当头狠狠甩了他一大把掌。

为什么?

又凭什么?

为什么这么对他!

又凭什么这么对他!

作为帝王就能无视他的心情,就能践踏他的功劳吗!

他死死克制着身体的颤抖,克制着自己去质问为什么。

他咽下了不公和苦楚。

于是他感觉到了自己喉咙里的腥甜。

按照现在的风俗,除皇家外,男子到了加冠的年纪,一般都会由家中长辈来为他取字。每个人的字无论是什么,基本都寄托了长辈对这个人的期许和祝福。就如同衡玉之‘明初’,也如同沈洛之‘少归’,都是寓意极美好的字。

但身在帝王之家,康元帝却给云成弦取字‘横臣’,对他的期许是——

一世为臣。

朝中储君已定,这个期许本无可厚非。

但它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上,以取字的方式道出来。因为这个字更像是一种屈辱,更像是一位父亲对儿子的不信任。

这在外人看来,多像是康元帝在指着云成弦的鼻子骂:为了避免你日后成为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朕先为你取字横臣,你日后行事且记着何为臣子的本分,莫要僭越了自己的本分!

“皇兄……”

云成弦没有问,可是一直坐在旁边的礼亲王不忍心了。

他轻叹了下,委婉劝康元帝:“我们皇室子弟本就不用取字,你何必突然给成弦取字?”

“朕只是突然想起来很多年前,明初就站在老三的那个位置上,亲口说密阁是朕的密阁,刑部是朕的刑部。今日朕倒是有感而发,这山西,还是朕的山西吗?”康元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这句话颇为意味深长,云成弦瞬间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拉拢山西官员的事情,怕是被他父皇察觉出来了。

所有的不甘和痛苦,一瞬间如风消逝。

云成弦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冷静过。

他缓缓跪下来,两手平举展袖,额头贴着地面,以前所未有的恭敬姿态道:“儿臣,多谢父皇赐字。”

他父皇只想让他做一把砍人的刀,听话就好,能用就好,但他凭什么认命,他生来就是为了做一把早晚有一日都有可能折断的刀吗。

都是帝王的儿子,凭什么他人有的,他没有!

他曾经想要成为一个光风霁月的人物,曾经努力去做一个更好的人,曾经也是铮铮傲骨。

但是这些都要成为曾经了。

怎么样都好,哪怕他日后会变得面目全非,变得叫明初和少归都开始对他失望,甚至开始讨厌他,他也要不折手段去夺取那九五至尊之位,去做这主宰众生沉浮而不是被人主宰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