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泓掩嘴嘤嘤而笑,笑罢说道:“这话若叫我师父听见了,非气死不可。”
叶疏影面露愧色,说道:“抱歉,是我孤陋寡闻,冒犯了令师。”
沈玉泓说道:“陆老谷主便是‘听云居士’,‘听云居士’便是‘妙手敌阎王’。只不过‘妙手敌阎王’这个称号是江湖上的朋友送的,我师父并不喜欢。他老人家常说:‘扁鹊有六不治:骄恣不论于理,一不治也;轻身重财,二不治也;衣食不能适,三不治也;阴阳并,脏气不定,四不治也;形羸不能服药,五不治也;信巫不信医,六不治也。凡遇此六种情形,纵我医术再高,也束手无策。’他便只好常自叹息:‘生死有命,谁能与阎王为敌?’所以他自称‘听云居士’。”
叶疏影说道:“原来如此,但是风无形,云无声,不知这云怎么听?”
沈玉泓说道:“是啊,风无形,云无声,但是风可借草木波涛而显形,云只凭天意而变幻,所以听云便是听天意,顺应天意而为。”
叶疏影豁然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何为天意?不知你我两番相遇,是不是天意?”
沈玉泓面颊微红,说道:“你说是天意,那便是天意吧。”说着转过头去,似乎不想搭理叶疏影。
叶疏影见此又问:“不知沈姑娘是要去哪儿?”
沈玉泓说道:“我听说城郊西南二十余里外有座绵山,山下的东柳村有一个姓方的捕蛇人,我想去向他讨要一位珍贵的药材,顺便请教捕蛇之法。”
“捕蛇……”叶疏影又有些意外,说道:“你一个柔弱女子,难道不惧怕虫蛇么?”
沈玉泓笑道:“我只知蛇胆是一味良药,可以医治许多疾病,至于惧怕,只要小心些,不被其咬伤,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叶疏影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名字:“叶疏影,站住!”沈玉泓笑道:“看来你的麻烦又来了,我先走啦!”说完拍一拍白马臀部,那骏马翻腾四蹄,快步跑起来。
叶疏影瞧着沈玉泓的身影越来越远,想到与她两番相遇,又匆匆而别,只觉恍如一梦,心下叹道:“我与她竟这般缘浅么?”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华服的青年剑客,携着一口长剑,骑着一匹骏马向这边来了。
那青年剑客奔到叶疏影身旁,勒住了坐骑,说道:“听说你的剑法无师自通,是领悟自然之道自创出来的,可有兴致切磋切磋?”
“天禄门文掌门,幸会。”叶疏影拱手说道。天禄门的掌门人文龙,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依仗剑术成名已有六年,接掌天禄门已有三年多了,生得相貌堂堂,为人谦逊洒脱,不曾依附于九大势力中的任何一方,是叶疏影颇为钦佩的剑客之一。
“我的剑术是年幼时教我识字的夫子传授的,并非无师自通。至于切磋武艺,我此刻并无兴致。”最近找他的人几乎都是冲着秘函而来,这时候来找他切磋,倒是稀奇。
“那如果是性命之搏呢?”文龙问道。
叶疏影笑道:“你我无冤无仇,为何与你拼命?莫非你有杀我的理由,还是你也想要那件东西?”
“旭日阁的卞紫云,你可记得?”文龙问。
“当然记得。你是他的朋友?”叶疏影想起卞紫云,那是个和文龙差不多年纪的剑客。一年前他初出江湖的时候,为了尽快闯出名声,曾经向不少成名高手挑战。半年里,他打败了十几个后起之秀,其中六个剑客里,就包括旭日阁的阁主卞紫云。
“他是我的至交好友,他的妹妹是我的未婚妻。”文龙说道。
“但我并没有杀他,他的结局也不是我的目的。”叶疏影解释。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卞兄是个骄傲的人,你打败他之后的笑,比你的剑更加锋利。你的剑没有杀死他,但你的笑却要了他的命。”
叶疏影回忆着当时那一战,他在旭日阁打败卞紫云后便离开了。又战胜了一个有名的剑客,他当然高兴,至于那胜利后的微笑,究竟是怎样的神情,他早已忘了。不过,当听说卞紫云竟然因为战败而自刎身亡的时候,他的心里并不好受。
这种通过挑战武林高手来快速成名的方法,毁掉别人的荣誉来成就自己的名声,真的对吗?
叶疏影说道:“所以自从那件事后,我就再也没有向任何人下过战书,也不再接受任何人的挑战。一把好剑,应该用来除暴安良,惩恶扬善,而不是为了意气之争伤人害命。”
“如今说这话,是不是太晚了?”文龙说道。
“你的未婚妻非杀我不可吗?”叶疏影知道,这个问题不可逃避。
“非杀你不可。而且,她发过誓,若不能替兄长报仇,她绝不嫁人。”文龙还是那样淡淡地说道,面上没什么表情。
叶疏影以前见过他,那时候的文龙意气风发,快意恩仇,温文而洒脱。那时候叶疏影就想,也不是非要比剑不可,交个朋友也不错。
“这位卞姑娘想必是个大美人。”叶疏影伸个懒腰,环顾四周,看到不少成对的男女,欢声笑语萦绕耳畔,脑海中便浮现出沈玉泓的身影来,心中欢快,说道:“三月初二宴梅庄英雄大会上,咱们好好切磋,无论输赢,我都会给卞姑娘一个交代。”
“好!”文龙说道,“三月初二,宴梅庄英雄大会上再会!”
叶疏影拱手说道:“再会!”文龙朗笑一声便策马离去。
叶疏影望着文龙走远,心中叹道:“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去飞沙寨吧,那儿必然也热闹得很!周岳阳,我倒想看看你究竟用什么法子对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