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这么自以为是,我不介意这满寺的香客给你陪葬。”
“我才不要!哼!”
见左章目光缓缓恢复平和,松了口气的阿黎做了个鬼脸,细细看了眼左章身后的正心寺,却没看出什么特异之处,不由心生疑惑。
毕竟她从张世山的梦话中得知,相比身上的和尚身份,左章更像是一个游戏世间的闲散人。
看着洒脱不羁,也有几分少年心性,可为人处世却很有章法和底线,且骨子里满是洞彻世事的成熟与智慧。
而正是因为弄清楚了左章的性情和底线,对他颇为忌惮的阿黎才觉得自己能够加以利用,达成自己的目的。
只是她万没想到,这座看起来小到有些逼仄的正心寺,却在慧觉老僧死后,成为了左章心中不能贸然触碰的一片逆鳞!
“七天之后恢复原状。”
平复心绪的左章不容置疑的说了一句,然后冷着脸缓缓分析道:“芸娘身为妖类却与人结姻,自然子嗣艰难。
“她自家知自家事,却架不住身边指望着她的丫鬟仆役着急。所以即便她自己不来,下人丫鬟听说了总要来试试。
“到时候你用本命神通套话,自然能窥得这家宅中的情况。”
“对呀对呀!”阿黎骄傲的扬起俏脸,笑嘻嘻的说道:“而且读书人嘛,除了子嗣,前程自然也是顶重要的,因此芸娘婶婶也可能为了郎君的前程来上柱香。
“若是这样还找不到她,那她就只能在那些不来上香的人家中,到时候我挨个查探,一样能与她团聚。”
“祝你早日得偿所愿。”左章虚应了一句后问道:“正心寺每天卯时洒扫寺院迎候香客,酉时闭门晚课。你呢?每日何时来?”
阿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有些失落的看了左章片刻后才低身问道:“我不能住在寺里吗?”
“当然可以。”左章在脸上堆起一个热情的笑容,只是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只要你敢赌自己还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我就敢收留你过夜。”
“还是不要了。”阿黎遗憾地摇摇头道:“到时候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即便你是和尚,我也会寝难安眠呢。”
“随你。”左章说罢摆摆手,毫不犹豫的转身向寺门内走去,“别做多余的事情,否则没人救得了你。”
“哎呀,吓死我啦!”阿黎冲着左章的背影吐了吐舌头,然后就随意的蹲在寺门外的树荫下,静静地打量着一个个入寺上香的香客,时不时地用手指遥遥戳点一下。
当日酉时,左章面色阴沉的看着阿黎在几名香客的陪伴下走下山去,这才关门闭寺回到小殿,进入须弥境将发生的一切告知了慧觉老僧。
“叫芸娘的狼妖?”
听罢左章的描述,慧觉老僧忽然摇头笑道:“原来那狼妖叫芸娘啊。”
“嗯……呃?”左章顿时一惊,“老秃驴,你竟然认得那狼妖?”
“自然认得。”慧觉老僧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当初化缘修缮正心寺时,名叫芸娘的狼妖曾给过老僧十两银子。”
话刚出口,猛然醒悟过来的左章就狠狠拍了一下大腿,“你当初与方圆百里内的每个人都化过缘!”
慧觉老僧笑呵呵的看着左章,表情祥和的继续说道:“那狼妖当时确已成婚,想来也是因此改了姓名,唤做了陈王氏。”
见慧觉老僧这般熟悉狼妖的事情,左章不由好奇问道:“那她的丈夫真是读书人?”
“是。”慧觉老僧不以为意道:“不过世事无常,顷刻间便是天翻地覆,更何况我已十四年未曾见过她了。
“她如今是否在庆州,会否来寺中祈愿,我都不知。不过,那十两银子,却落在了你栖身十四年的正心寺上。
“所以这中间的因果,便要你来定夺了。”
“我?”左章诧异的看着慧觉老僧,疑惑道:“那你呢?”
慧觉老僧哈哈一笑摊手道:“我已经死了。且去吧!”
“靠!又来……”
毫无防备的左章只觉一整恍惚,醒过神来时已经出了须弥境,顿时不爽的骂道:“老秃驴!这口锅你当真甩得没良心!”
骂骂咧咧嚷了几句,左章皱眉起身离开小殿,回到厢房中带着心事躺在床上,思忖良久才睡去。
次日,太阳照常爬到了天上,可是从来与热闹二字无缘的正心寺,却迎来了它十四年间从未经历过的喧嚣!
只见寺门外的空地上,从各处赶来的香客们摩肩接踵翘首以盼,紧紧盯着闭合的寺门。
石梯上,同样有早早赶来的香客,却只能排在更早赶来的人身后,期待着自己能再上一层台阶,好离寺门再近一些。
而在寺门后,面色铁青的左章落在门栓上的手已经僵了数息,却依旧没有拉栓开门的意思。
就这样又过了片刻,左章耳听得门外香客越来越多,无奈只能缓缓拉开门栓,将宽大厚重的寺门打开一道仅半人宽的缝隙。
“门开了!”
“快!快进去!”
“我听说头柱香最是灵验!”
“让我……”
咣当!
刹那之间,开启的大门猛然闭合,迸发出轰然巨响,直将宛若冰水落滚油的沸腾喧闹生生闸断!
而不等众香客们反应过来,就听门内传出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传进了寺门外每个人的耳朵。
“佛门清净地,严禁喧哗!
“诸位施主一刻不安静,寺门便一刻不开!
“一人不安静,便所有人不得入寺!”
三句话喊罢,门后便再没了声息,而眼见大门开启又闭合的众人带着诧异渐渐安静之际,却有几名香客不依不饶的吵嚷起来。
可他们还没嚷嚷了几句,寺门内就再次传出洪亮的声音。“几位施主这般吵嚷,想来是不愿其他施主入寺礼佛了。”
话音刚落,几名吵嚷的香客就见周围众人纷纷看向自己。
而那一道道目光中隐含的怒火,不仅将他们烧得心慌不已,更是将他们满嘴的牢骚脏口摁回了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