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当事人倒没什么感觉,该做什么做什么,因为该做的都被别人提前做完了,反而轻闲下来。
时间一天比一天溜得快,眨眼,一个日夜交替,倥偬而过。
在南柚出发前的前一日,星主将她唤到了书房之中。
沉沉的冷香从香炉中燃起,一缕青烟升至半空,很快,像水一样无声无息蔓延开,沁没大半个书房。
星主将手头批注好的公文往桌面上一扣,他起身,干燥的大掌落在南柚的发顶,笑着问:“你母亲为你列出来的东西,可都让人准备好了?”
昔日还软软糯糯小团子一样的姑娘彻底长开了,亭亭玉立,像枝头迎着晨光初绽的花骨朵,从头发丝到脚指,都充满着朝气。
这样的话,在近一个月里,南柚从星主和流枘的嘴里,听了至少不下百遍,除了点头,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内院的情况,我们皆不知晓,能跟你说的,只有一句。里面教书的先生,乃至外门的长老,都为深不可测之流,不论何时,都要虚心,谦逊,不可自满,自傲,自以为是。”提及正事,星主的声音格外严肃一些。
南柚认真地点了下头。
除了这些例行的交代,星主特意叫她到书房来,还有另外一件事。
“少君?”南柚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诧异。
星主:“父君只有你一个孩子,少君之位,不给你,给谁?”
“内院修习,每千年休一回假,千年之后,我儿学成归来,任继少君之位,水到渠成。”这显然不是一时冲动下的决定,星主用笔点了点墨,在案桌上的白色纸张上勾勒出了几个日期,推到南柚跟前,询问她的意见:“这几个都是用占天术占卜出来的上好日子,你选一个,父君好安排下去。”
南柚盯着那三个被圈出来的日期看了两眼,而后出神。
书中的她,至死也没等到这句话,没等来少君这个称谓。
从出生到死,都是姑娘。
这是天生属于她,却又像是离她很遥远的荣耀。
她眼前的字眼,在一层看不见的雾气下,渐渐模糊成了一段一段的文字。
那是清漾被封少女君时盛大场面的描述。
南柚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一下接一下的响。
“八月中吧。”半晌,她伸出手指,点了一下靠前的日子。
回昭芙院的路上,南柚腰间垂着的留音珠亮了两下,她指尖搭在上面,轻轻点了一下。
珠子那边,是流芫清脆的笑声。
“右右,你准备何时启程?”
南柚看了眼天色,迟疑地回:“大概是今夜子时,我不想去得太早,到时候人多,认识的不认识的,难免得寒暄一番,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来来回回那些话,炒烂豆子一样,跟这个说完跟那个说,累得慌。
流芫深以为然,但能离开妖界,跟着兄长姐妹,前往万万里之外的地方,对她来说,绝对是值得兴奋和期待的事。
“我从前天夜里开始就盼着了,昨日紧催慢催让大哥哥将手头的事情全部处理好了,恨不得现在就出发。”
分明相隔两界,但南柚却能够清楚地想象出流芫此时的样子,她不由得勾了下唇角,道:“流钰两月前有所悟,开始闭关,他向来有分寸,会在出发前出来,我等他一起。”
流芫想了一下,点头:“也好,我们离得远些,就先出发了,你们算好时间,别耽误了。”
南柚加快脚步进了昭芙院。
重重阵法过后,两棵缠在一起,遮天蔽日的柳树映入眼帘,与平时不同的是,此时此刻,无数的灵光飞羽在尘埃中起起落落,像是跃动不休的精灵,从一边跳到另一边。
七彩光泽迸发,整个院子里亮堂一片,像是从天而降的一场光雨,能够洗涤灵魂,净化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
她脚步一顿,眼也不眨地看着这一幕,似有所感。
茉七迎出来,不由得惊叹:“大人又突破了,真是…”
后面跟着的那句太厉害,她已经说得自己都腻了。
狻猊懒洋洋地抬头看了两眼,又趴回去了,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对手太妖孽,它已经麻木到完全没有任何一决高下的想法了。
就在此时,感应到她的气息,垂下来的无数根柳枝围绕在她身边,每根柳条上都匀出一抹滢亮的绿意来,那抹绿逐渐壮大,汇聚成一团,变幻勾勒出一笔轮廓,一片枝叶,一朵盛放的花。
一顶团簇着枝叶的花环,在数不清的光点中,现出真容,柳条像是被抽干了气力,有些萎靡地散去。
少年长身玉立,眉目舒朗,自光雨中踱步到她跟前。
他伸手,将花环摘下,而后轻而缓地落在南柚乌黑的发顶。
“迟来的生辰礼,今日才补给姑娘。”孚祗脸色有些白,他唇角绷着,眉心微蹙,情绪难得外露。
南柚的生辰日,大家的礼物都送到了她手中。
唯独他没有。
不是因为忘了,而是因为当时受了伤,这需要汇聚大量灵力形成的花环,他无法给她。
南柚伸手,触了一下上面的枝叶。
“孚小祗。”她笑着,白嫩的指尖点在他的胸膛处,带着一点点力道,“我以为你忘了。”
“不会。”孚祗咳了一声后,声音有些低哑,微不可闻。
来凑热闹的狻猊一看没自己的份,顿时翻了个白眼,酸不溜秋地接:“右右你放心,他就算是忘了我们的祭日,都忘不了你的生辰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