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耷拉着眼皮,手抚着颌下美髯,“伏溜伏溜”的喝着茶水,似乎对两人刚才的发言充耳不闻……
刘洎无语。
做首辅做到这个份儿上,这位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奇葩了……
正欲再说,便听到门口脚步响动,抬头一看,却是长孙无忌来了。
“呦,赵国公昨夜没睡好?这眼珠子都还是红的,瞧着挺吓人。年纪大了,就愈发要懂得保养,饮食睡眠至关重要,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功名利禄,那都是过眼烟云,唯有自己的身体才是一切之根本,万一哪天中了风撞了邪,那得有多可惜……”
听着房俊貌似关切实则讥讽的言语,刘洎差点笑出声儿来。
也是奇哉怪也,这房俊也不知与长孙无忌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只要一见面就忍不住要掐一顿,从来都不给长孙无忌留一丝半点的面子。
长孙无忌顿时面色一黑,瞪了房俊一眼,自顾自的来到李绩身边的位置坐下,对房俊的言语充耳不闻,问道:“诸位,今日所议何事?”
岑文本是个老好人,见到长孙无忌被房俊一番话挤兑得很是难堪,便温言说道:“是房少保提请将军阀审判之权,由卫尉寺交付给兵部的提案……”
话音刚落,长孙无忌便断然说道:“此时不可。当初做出将军法审判之权交由卫尉寺的,乃是陛下的旨意。如今若是贸然收回,岂非将陛下的旨意置若罔闻?此乃抗旨之罪,万万不行!况且今日政事堂有数位宰辅未至,不妨等到大家齐聚一堂,再行商议也不迟。”
这是打算玩“拖字诀”?
房俊冷笑,慢悠悠道:“小事一桩而已,何必这般大张旗鼓、上纲上线?以吾之见,几位宰辅不如就将此事定夺下来吧,免得人一多,话就杂,有什么不好听的说出来,怪伤人的。”
他这是隐晦的提醒长孙无忌,别以为人多了,就都向着你们关陇贵族说话了!
长孙无忌何等人物,焉能听不懂房俊话中之意?顿时便是面色一僵……
如今政事堂里诸位宰辅,萧瑀乃是房俊之姻亲,倾向不言而喻,岑文本看似个中间派,实则往往会附和房俊之提议,刘洎更是与房俊一个鼻孔出气,对其言听计从,李绩是个闷葫芦,等闲绝对不轻易表态,但是却素来将房俊视若子侄,多有提携爱护,李道宗更是房俊坚定的支持者……似乎正如房俊所言那般,人越多,房俊这个提案的通过几率反而越高。
到那个时候,他长孙无忌越是反对,就越是丢人……
曾几何时,一度被关陇贵族把持的政事堂,如今却连一句话都能硬气的说出来?
长孙无忌心中一片悲凉愤懑……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不能表露出颓丧之态。
一旦卫尉寺失去军法审判之权,还剩下什么权力呢?掌器械文物,总武库、武器、守宫三署……就代表着卫尉寺从此彻彻底底的投闲置散。
原本倒也不算什么,关陇贵族再是落魄,也不至于非得依靠着军法审判之权活着,但是他不得不考虑整件事情所可能引发的后果,那就是关陇贵族内部认为他长孙无忌不仅失去了圣眷,更失去了维护关陇贵族利益的能力!
一旦这种怀疑泛滥开去,就代表着他对关陇集团的掌握接近失控,这个庞然大物一般的集团,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崩溃离析、分道扬镳。
他长孙无忌就等于失去了背后最大的依仗!
深吸一口气,长孙无忌看着房俊,沉声说道:“此事务必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昨夜兵部将原本应当交付给卫尉寺的长孙光等人抢走,还是尽快还给卫尉寺为好,此等越权行事,不可放纵。”
房俊两手一摊,为难道:“这个下官也没法,昨夜将长孙光等人带回,下官连夜审讯,长孙光等人业已对所犯之罪行供认不讳,眼下这个时辰,想必已经押赴刑场,验明正身、明正典刑了。”
长孙无忌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一时间有些乱了方寸。
他从李二陛下那里已经看到了长孙光等人的供词,却不成想房俊连一丁点的缓冲时间都不给,直接押赴刑场行刑了。
这棒槌,下手可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