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盖苏文哈哈大笑:“你乃是吾之佳婿,世间一等一的人才,纵然阵营不同,却也不比妄自菲薄,往后还要与吾的两个儿子好生相处才是,只可惜男建吾儿,固然创立前古未有之功勋,却也葬身敌营,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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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军大营。
听闻长孙冲未死,长孙无忌先是激动欣慰,继而又嗟然长叹。
他这一生都在玩弄权谋,焉能不知长孙冲该死却未死,必然是渊盖苏文留着他还有用处的道理?
而长孙冲的用处,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接过长孙冲亲随地上来的书信,他仔仔细细验看了封口的火漆,上面不仅加盖了长孙家的印信,而且在隐秘的地方还有一个用指甲摁出来的浅浅的印痕,这是长孙家最为隐秘的签押印记,见到这个,便知道这封信必然是出自长孙冲之手,普天之下绝对没人能够仿制。
拆开火漆,取出信笺,长孙无忌逐字逐行的看完,面色阴沉,一言不发的将信纸与信封一起凑在烛火之上,燃着信纸与信封燃起火苗,最终化作一团灰烬丢在地上。
拿起书案上的茶杯,呷了一口茶水,长孙无忌才淡然道:“回去告诉渊盖苏文,若此刻放长孙冲回归唐军大营,则吾定会配合他行事。若他以为凭借长孙冲之性命便可要挟老夫,纯粹是痴人说梦。老夫一生行事心狠手辣,从不曾受制于人,反正老夫儿子多得是,总归会有人养老送终,多一个少一个,却也无妨。”
那亲随乃是长孙冲的心腹,听闻长孙无忌之言,吓得跪伏在地,涕泗横流:“家主,若是这番话传过去,大郎性命休矣!”
他跟随长孙冲身在平穰城多时,焉能不知渊盖苏文是何等心黑手狠之人?他能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儿子派往安鹤宫,深入唐军腹地,明知必死亦要行险一搏,杀一个长孙冲又岂能有半点犹豫?
此刻之所以长孙冲尚未丧命,是因为可以挟制长孙冲要求长孙无忌配合行事,若是长孙无忌一口拒绝,回头长孙冲就得被五马分尸……
长孙无忌放下茶杯,手指摁在太阳穴上揉了揉,强忍着心中不快,温言安抚这个护主的忠仆:“老夫纵然心狠,又岂能坐视嫡子丧命?你只管照着老夫的话去做,必然可保大郎无虞。”
他有着枭雄之资,心性冷酷狠厉,如若需要,牺牲一个儿子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又岂会为了长孙冲之性命,凭白使得整个家族陷入深渊之中?但若是能够借机与渊盖苏文达成一些密谋,从而使得长孙冲转危为安,自然是两全其美之道。
更何况,他原本心中就已经有了谋划,只等着一个恰当的时机便开始施行,如果渊盖苏文当真能够为了唐军撤兵而全力配合自己,不啻于缔结了一个实力强横的盟友,使得成事之几率又增添几分……
那亲随自然猜不透长孙无忌心中所想,也不敢再啰嗦下去,只得带着长孙无忌的口信转身出了营帐,借助一队兵卒的掩护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长孙无忌一个人坐在营帐之中,一杯茶水,一碟糕点,细嚼慢咽的在烛火之下仔细推敲着即将进行的谋划,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环节,每一个可能的变化,都要尽可能的事先预想,设置预案,以免事到临头造成难以挽回之结果,使得整个谋划功亏一篑。
长孙无忌枯坐至天明十分,方才起身离座,在窗口长长吁出一口气。
营外一整夜人喊马嘶,一队队兵卒开上前线猛攻城池,一队队兵卒从前线撤回予以休整,数十万唐军日以继夜猛攻平穰城,力求早已破城,覆亡高句丽,完成东征大业。
陛下的伤情隐瞒得甚好,唐军并未因此军心动摇。
数十万大军轮番攻城,指挥作战的又是一干名将,如此这般打下去,平穰城破乃是迟早之事。
一旦平穰城破,渊盖苏文身死,高句丽覆亡,东征之战就将结束,数十万便会相继返回大唐,进驻关中。
到那个时候,什么谋划也都来不及了……
长孙无忌吐出一口气,看着口中热气在眼前化作一团白雾,心中狠下决心。
时不我待,那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