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半躺在暖榻上,摆了摆手,示意张虔勖平身,“万年?这世间谁能万年?朕虽为九五之尊,但也是人,是人就会死!”
张虔勖感觉今天不太寻常,皇帝的话······
“张虔勖,你觉得太子怎么样?”
张虔勖听皇帝问这话,心一紧,这是何意?试探?
“陛下,太子颇有才干,三次监国都把朝廷大小军政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受到群臣拥戴,臣曾听闻殿下对体恤臣子,怜悯百姓······”
说了一大堆,张虔勖说的都是太子李贤的好,但没有一句是他自己的看法。
李治看着张虔勖的目光深邃,听他说完后,问道:“张将军,朕恐不久于人世,右羽林军必须确保新皇登基顺利,皇权平稳过度!”
“陛下!”张虔勖慌忙下拜,声音悲戚,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情之所至,“陛下何至如此悲观?”
“朕,能相信你吗?”李治原本暗淡的眼神此时变得精光闪烁。
张虔勖当即大声:“臣誓死忠于陛下、忠于大唐!”
李治的目光又变得暗淡,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陛下保重龙体,臣告退!”
直到张虔勖的脚步声消失不见,李治对曹友德摆手:“朕想睡会儿,尔等都下去吧!”
“诺!”
太监宫女们鱼贯退出。
李治躺在床上自言自语:“你说张虔勖能信吗?”
一个双手交叉拢在袖子里的老太监从纱帐后走出来,“帝王岂能完全相信一个臣子?”
李治一怔,随即笑了:“是啊,身为帝王不能完全相信一个臣子,这个张虔勖看着老实,表忠心时言辞灼灼,实则油滑得很,他如果是一个文臣倒也罢了,可他是一个武将啊!”
“太子登基不能出问题,朕不担心其他各卫番上兵马,没有兵部鱼符和皇帝授册,任何人也无法调动,但左右羽林军不同,这两支兵马的成分太过复杂,他们当中有朕的人,也有皇后的人,一些武官还与几个宰相关系匪浅,他们的调动不需要兵部鱼符,连圣旨都不需要,原则上只有皇帝才有指挥权,实则一个宰相甚至都能调动全部的左右羽林卫!”
“朕死后,你跟朕盯着张虔勖,只要他敢稍有不利于新君的举动,立即诛杀!”
老太监道:“遵旨!近日,上阳宫那边的人与羽林军将校接触频繁,虽然是私下进行,但瞒不过老奴的眼睛,陛下难道不担心皇后娘娘在陛下驾崩之后联合朝中大臣,以羽林军为依仗废黜太子,另立新君?”
“······”李治沉思,良久说道:“她要真敢这么做,那你就杀了她!”
老太监道:“陛下,杀张虔勖,老奴办得到;杀皇后娘娘,老奴办不到,她身边的程英在武艺上不弱于老奴,就连上阳宫令谢碧瑶都比老奴差不了多少!”
李治考虑了一会儿,摆摆手:“知道了!”
皇帝召见张虔勖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武媚娘的耳朵里。
她听后经过思索,对谢碧瑶说:“安排本宫与张虔勖见个面,尽快!”
“诺!”
这天夜里,张虔勖在带队巡查岗哨守卫时在瑶光池畔秘密与武媚娘见了面。
“你把陛下召见你时的情形、说过的话一五一十的讲给本宫听!”
“诺!”张虔勖答应,一边回忆一边讲述见皇帝时的经过。
武媚娘听后意识到了,皇帝并不相信张虔勖,甚至也在防着她,或许皇帝甚至可能都会留下诛杀她的密诏。
“皇帝开始猜忌你了,你但有任何不臣之举,必有杀身之祸!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与本宫见面,也不要再有任何其他举动,即便陛下驾崩了,新皇登基了,没有本宫身边心腹亲信谢碧瑶给你传话,你谁都不能信,也不能主动来见本宫!”
“臣明白了!”
回到上阳宫后,武媚娘让谢碧瑶向程务挺传话,从现在起停止任何活动,不要再去左羽林军,也不要再操练左骁卫兵马。
李治的病越来越重,他在等死,也在等某人、甚至某几个人做蠢事。
十二月初四,他意识到自己真的快要不行了,下诏宣布改元,更改年号,这天早上他还准备前往应天门城楼亲自宣布敕书,但因为身体突然急转直下,不能前行,只能召集文武百官在贞观殿前宣布。
这天夜里,李治感觉自己快要油尽灯枯了,他也松了一口气,武媚娘终于还是没有在他死前做出忤逆之事,这让他相信,武媚娘心里还是有底线的。
他能够放心宣布遗诏了,于是让曹友德传太子、皇后和各宰相火速赶往贞观殿。
众人接到传召之后,纷纷赶往贞观殿,等众人一一赶到时,中书舍人王德真已经草拟好了遗诏。
“陛下,人都到了!”太监曹有德走到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的李治身边轻声禀报。
李治已经不能言语,也睁不开眼,看不见,只能稍稍抬手。
曹有德当即说:“陛下有旨,让刘相公宣读遗诏!”
刘景先从王德真手里接过遗诏,包括武媚娘在内,太子李贤和其他各宰相纷纷跪倒。
“······天下至大,宗社至重,执契承祧,不可暂旷。皇太子可于柩前即皇位,其服纪轻重,宜依汉制······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可问天后”
当夜,李治在贞观殿驾崩,群臣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