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差点就以为她要死在这儿了。
之前说好不死的。
他鬼都王要护的人,绝对不能出事。
还好。
还有机会。
他目光扫,发现角落里的轮椅太远了,而那封印解开之后,那石墙往后退去,果然出现了把被铁链层层缠绕的剑。
神光萦绕周。
是上古神剑灵渠。
卫折玉眯着双眸,死死盯着那把剑。
他记得幼时,娘亲告诉他,她选择接近藏云宗宗主谢白昀,亦是为了把尘封上万年的神剑。
渠神剑,旦启封,天地必发生剧变。
它还有个别称。
——诛神。
既能诛神,当然也能诛杀世间万物。
这是藏云宗的立派之本。
“万年前天道发生变化,这世间陨落了数的神,其中位原身是烛龙的北颜帝君欲毁天道灭三界,却被另一位身份尊贵的神祗天衍神君阻止,那位神祗认为,天地万法自有定数,不当逆天而行。”
折玉幼年时,女子温柔地抱着膝上的小男孩,告诉他:“他们在这天地之间打了惊天动地的架,近乎同归于尽,北颜帝君坠落人间,龙骨化为一个极其危险的秘境,名唤落炎谷。”
“帝君陨落之前曾将全部神力凝聚,预言将来必有位新的神祗,完成他的遗志,拯救整个神族。”
“而那位天衍神君,这将佩剑就地封印落炎谷附近,用以将来如有神欲灭世,则可镇压那位即将诞生的新神祗。”
“但那场浩劫至今已过了万年。”女子苦笑道:“除了藏云宗历代宗主,没有人知道灵渠剑被封印在何地,但有此神剑,天下妖魔不敢进犯分毫。因为一旦『逼』得他们拿出灵渠剑,天下任何妖魔。”
小男孩仔细想了想,好奇地问道:“那预言出现的新神呢?”
“时机未到。”女子说:“还未有人找到过那传说中的落炎谷。”
但他后来找到了。
卫折玉浑身血『液』逆涌,“咯咯”捏着拳头,猛地扭头看向谢姮。
就是她。
他那时被人打断双腿,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断了,被人当成肮脏的垃圾一样,扔下那断崖。
却未曾想,误打误撞落入那秘境,捡到了颗龙蛋。
那龙蛋温暖极了。
浑身是血的男孩奄奄息,濒死之际,受不到一丝暖意,只能拼尽全力地抱住这颗蛋。
好暖和。
他抱着那颗蛋,犹如溺水之人抱着唯一的浮木。
小男孩用力抿着干裂的唇,甚至混混沌沌地想,如果他能活着就好了,就算贱如蝼蚁,他也想活下去,去杀光这天底下所有对他不好的人。
后来他发现自己没死。
那颗小龙蛋裂开了。
条赤『色』的小龙,绕着他欢快地飞了几圈,随即亲昵地贴着他冰冷的脸颊,哈了小口火焰,给他取暖。
他本是僵死之人,命都是它续下来的。
他抱着它跌跌撞撞地爬出落炎谷,躲避追杀,历经无数非人的折磨,只要还有这小团温暖,他便还能撑下去。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看它化形,只火凤凰从天而降,傲慢而冷漠地俯视着他。
火凤凰带走了小龙。
那些正道追杀他,将他推入了埋藏无数阴灵的鬼都。
他便是地狱里杀出来的厉鬼。
少年死死地盯着谢姮,那些久远的记忆,随着这把剑突然串连起来。
这切的因果,原来是如此。
谢姮耳边不住地嗡鸣着,什么都听不到,到稍微平复了呼吸,才微微抬眼。
她发现卫折玉老盯着她看,眼神好像很复杂。
可她现在头疼欲裂,实在没工夫应他。
谢姮的目光穿过他,落到那把剑上。
就是这把剑。
她在窥天镜里就是看到有人把颗心从这里捧出,这颗心的禁制,定与这把剑有关。
她在慕家密室临走时,广隐曾对她了最后的叮嘱。
“你若能找到那把剑,剑的封印与禁制乃是一脉,若能解开封印,亦能觉醒。”
“那把剑又名‘诛神’,但你若完全觉醒,诛神强,若无执剑之人,也不是你的对手。”
如果她拔出这把剑……
谢姮撑着手,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缓缓往那把剑走去。
还未靠近剑,她突然听到了些极其轻微的声音。
“他们追来了。”卫折玉说。
谢姮抿紧唇,快步走到角落里,忍着疼把轮椅扶正,卫折玉身形掠,重新坐在了轮椅上。
他也没想到谢姮会先帮他扶轮椅。
情况紧急,少年垂眸道:“他们将把灵渠剑封印在此,是为了对付你,你靠近时小心……”
他顿,又说:“你诞生于落炎谷,当年……”
“当年的事,我能猜到了。”
谢姮突然打断他的,落睫看了眼他有些变形的腿,问道:“腿能好起来么?”
卫折玉不料她突然问起这个。
少年抿紧唇,黑漆漆的眼珠子沉默地看着她。
他的腿,当然好不了。
谢姮看着他,认真道:“多谢你今日一路帮我,他们追过来了,你现在受伤了,不逃就来不及了。”
她说着,想着今日一连对他说了好几个“多谢”,实在是显得力,便又笑道:“如果我真的可以成功觉醒,不用死了,或许能帮你治好双腿,但是你不可以肆意杀人了。”
卫折玉沉沉盯着她。
他突然『露』齿笑,唇间的血鲜红刺目,眼底却满是嘲意,“如果?”
没有如果。
她要是敢死……
少年突然茫然地发现,就算她敢死,他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谢姮催促道:“别废了,快走。”
她想起他的脾气,又换了激将法:“你莫不是舍不得我?”
“……”卫折玉狠狠瞪她眼,转身就走,身影化为一团黑雾,消失无形。
谢姮知道,这魔头要逃的,谁也拦不住。
她不肯欠谁的人情,让他帮到这里,已极为感激。
接下来的事,就全都是她自己的了。
谢姮深吸一口气,缓缓靠近那把神剑。
谢涔之还在秘境中时,意识混混沌沌间,只是看着眼前的心魔,恨不得永堕幻境之中。
但很快,齐阚发出的紧急通讯符,瞬间刺得他意识清醒。
谢姮不见了。
他脑内“轰”的声,刹那间手脚冰凉,已飞快地冲了出去,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
“阿姮!”
他赶回来时,身嫁衣的少女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床榻。
藏云宗的护山法阵开启,封锁所有下山的路口,各个山峰戒严,所有弟子全部出动,漫山遍野地寻找谢姮的踪影。
可是没有。
直到那秘境的方向灵力产生波动,谢涔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阿姮故意与他成亲,闹上这出,不是故意为之?
她何其聪明,或许早就看出他生了心魔,想借此调虎离山。
可她靠近秘境做什么?
她又是如何知道藏云宗秘境的方位?
那秘境里只有个秘密。
种未知的恐惧感在心里弥漫开来,谢涔之脸『色』惨白,带着所有人朝那秘境冲去。
他又看到了那浑身是火的风翼蝶。
上古玄火,是她放的。
可她这油尽灯枯的身体,怎么还能承受这样的神力?
他只求阿姮不要做什么傻事。
千万不要。
那把剑名唤诛神,杀她轻而易举。
谢涔之路轰开那些碍事的路,衣袂翻飞,眉心冰冷如雪,通身弥漫着寒气。
直到他冲到连自己都从未去过的,最下方封印神剑的地方。
他看见那穿着黑衣的少女,脸『色』白得犹如死人,长发在身后飞舞,只苍白的手,正在靠近那把灵渠剑。
“阿姮!”
谢涔之目眦欲裂。
可他还未动作,那把剑突然感应到了什么,开始剧烈地颤动,浑厚的剑气狠狠震开了谢姮。
她被震得飞了出去,谢涔之飞身而上,将谢姮抱入怀中。
“阿姮!”他死死箍着她的腰,眼底满是血『色』,心跳得剧烈,“你怎么样?”
……
谢涔之的声音对谢姮来说,仿佛隔去了很远。
谢姮心口一阵绞痛,眼看着即将成功,谢涔之便赶了过来。
随即她就被震飞了出去。
她痛苦地蜷缩在谢涔之怀里,不住地呕着血,血『色』瞬间染红了谢涔之的白『色』衣袍。
谢姮边颤抖,边觉得难以置信。
她明明马上就要成功了,这把剑之前根本没有排斥她,可为什么谢涔之到,她就……突然被震开了?
难道不是她想的这样?
难道她真的要死在这里……再也法觉醒了么?
不行。
她不甘心。
谢姮狠狠咬着牙。
谢涔之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将下巴搁在她头顶,看着她生生吐了这么多血,触碰着她的手也在疯狂颤抖,眼睛发红。
她不能有事。
就算付出一切的代价,他也不能让她有事。
还未压下去的心魔骤然翻腾出来,犹如伤口溃烂,汩汩冒着脓血,他眼底的光越来越暗,犹如浓墨一般。
他身上的魔气越来越浓。
而他身后,灵渠剑似乎应到了什么,颤得愈发厉害,牵动锁链哗啦啦响动,周一阵地动山摇。
它像是在呼唤什么。
谢姮正绝望间,突然看见股白『色』的剑气朝谢涔之涌去,环绕着他们。
谢涔之身上的魔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
谢姮瞪大眼睛。
这把剑难道……在因为谢涔之而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