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渠剑在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不肯握剑,三番四次差点入魔,命都快丢了。
要是他握住它,早就神力大涨,说不定早就杀了那条烛龙!
灵渠剑急不可耐。
它发现,眼前这个新主人又再次闭上眼,不肯看它。
谢涔之缓慢地呼吸着,左手放在榻上,指尖磨蹭着柔软的床褥。
指尖仿佛才残留着她的余温。
昨日此时,阿姮在他怀里安静地睡觉。
她时而睁眼,看着窗外的一簇盛开的花,他折了花放在她眼前,她却又闭上眼不看了。
他耐心地理好她的发丝和衣襟,用热帕子擦拭她的肌肤。
恨不得这样照顾她一辈子。
阿姮的气息仿佛在。
谢涔之突然微微弯腰,将脸颊贴在那一方玉枕上。
他几近疯魔,侧脸低低地蹭着,幻想着阿姮在的时候。
“阿姮。”
属于寻常衣料的气息,裹着极淡的清香,似乎是她发间的香气。
灵渠剑也不颤了,仿佛是被他的举动给吓到了。
这个人真的是疯了……就算它强行吸走了全部的魔气,阻止他入魔,他也像是个脑子不正常的。
对方都要杀他了,他在这里黯然神伤。
它怎么搭上这么个主人。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谢涔之胸口的伤口又再次染透了衣襟,他沉溺在幻想中,几乎是要在她待过的地方昏睡过去,又猝然清醒。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又变得极其冰冷彻骨。
“去把道云仙尊请出关来。”他吩咐下属。
那下属一怔,道云仙尊可是君上的师尊,而且以诛灵阵封印闭关山脉入口,这怎么好打扰仙尊修炼……
正当那人为难之时,谢涔之又寒声道:“本君以宗主的身份,召他出关。”
他要查清楚,为什么阿姮执意挖心。
为什么她又要拼死去触碰灵渠剑。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事,是他至今被蒙在鼓里的?
毁了落炎谷后,汐姮决定启程回神族。
她不欲让旁人随行。
无垠之海已是在极北之地,而海的尽头,连日光都无法企及的地方,才是北域的入口。
神族在那里不会受天道制约,神力无穷无尽,而与之相应,任何仙魔靠近北域,力量都会被压制。
神族也并不欢迎他们。
只是要去神族,必须先过无垠之海。
无垠之海乃是通往北域的唯一路径,慕家拥有神族血统,世代为神族看守入口,长久以来,立场处于仙魔之间,也绝不『插』手半分三界中事。
正好顺路,容清便将汐姮要来的消息,用传讯符提前告知广隐仙君。
见白羲要独自离开历练,容清是在不忍,思来想去,是私下对他道:“你如今修为不够扎实,外面魔物横行,这魔头又盯着你,在太危险了。容氏一族还有一方重塑根骨的寒潭,只是洗髓极其痛苦,你若真心想变强,不如随先随我去无垠之海,跟我回我母亲家。”
如此,白羲又有了最后一丝与主人同行的机会。
白羲自然是想的,那魔头对他的嘲讽,如尖刺一样扎在心里。
他不想再依赖旁人了。
容清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少年笑得无奈又温柔,抬手『摸』『摸』他的头,低声安抚道:“白羲,你瞧不出来么?阿姐虽要与你断契约,却也不曾像对别人那般绝情对你。”
“小不忍则『乱』大谋,何必与魔头置气?”
白羲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重重点头,“你说的对。”
于是他躲进容清的袖子里,悄悄与主人同行。
抵达无垠之海后,广隐仙君率领慕家所有长老亲自出来迎接,对汐姮恭敬弯腰,行神族的礼仪。
广隐道:“汐姮公主平安归来,想必藏云宗的秘密,已了然于心。”
汐姮闭目,脑海中掠过藏云宗的一幕幕。
她颔首道:“谢涔之便是灵渠剑之主。”
“果然是他。”
广隐神『色』微闪,坐了内心的揣测。
他站直了身子,负手淡淡道:“两百多年前,藏云宗前宗主谢白昀发兵征战魔域,突然毫无预兆地回到藏云宗,传说那日,神光笼罩藏云宗上空,宗主夫人被神剑所伤,无故有孕,占星使预言,恐有神祗元神过轮回历劫。”
广隐继任家主的那一年,他只身前往藏云宗,亲自参加试剑大会,挑战谢涔之。
一是寻觅公主踪迹,确认他猜想的人是不是汐姮。
二是确认谢涔之传说中的可怕天赋,究竟与神剑是否有关。
他身怀神族血脉,拥有特殊心法,又比谢涔之年长几百岁,当日却败下阵来。
便知谢涔之果然不是常人。
此人修无情道,想必是为了破劫。
经过广隐试探,谢涔之自己似乎不知神剑与他的关联。
如果他知晓,谢姮之前选择回到藏云宗,便是自寻死路,谢涔之会早有防备,不会给她任何靠近灵渠剑的机会。
更遑论差点入魔,刺激灵渠剑破出封印?
这些思虑,广隐只藏在心里,并未向汐姮提起。
汐姮提及谢涔之,唇畔只余漠然冷笑:“他不让我靠近灵渠剑,意欲将我封印玉棺之中,永世阻止我觉醒,想来与那颗心一般,都是仙门的阴谋。”
“打着什么爱的名义,虚伪至极。”
她若觉醒,亦不会死,他宁可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将她封印再寻复活之法,即使她会一直这样沉睡下去,也不让她恢复神力,成为汐姮。
广隐闻言,缄默不语。
看她的言谈神情,似乎也不知道谢涔之不知情的事情,更以为谢涔之这样做是强行留住她的阴谋。
如此更好,既然已是断情绝爱之人,便不要与从前的人,有牵扯。
慕氏一族的族人在海边的崖顶搭建好法阵,运用特殊的心法,将通往极北神域的入口打开。
所有族人垂首恭候公主离去,容清恭敬地站在广隐仙君身后,躲在少年怀中的小雪鸮悄悄探头,用依恋又不舍的眼神,悄悄注视着一身红衣的汐姮。
汐姮在高台上为一只巨大的烛龙,转瞬消失在云雾之中。
卫折玉独自坐在海边。
五六只阴灵化为灰『色』的雾气,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索然地用手指随手捏住一只,眼神越来越阴郁,眸子里的墨黑浓郁得像是要杀人。
——“卫折玉,我要回神族一趟。”
汐姮最后来找他的时候,只说了这一句话。
是了。
是他忘了。
她在神族还有家人。
不像他孤苦伶仃,自幼像个垃圾一样被人弃之如敝履,她身边还环绕着很多人,那只秃鸟阴魂不散,慕家那一群人也烦得很,各个都围着她,她根本不会将他这个骨子里卑贱的半妖放在眼里。
“咔嚓。”
卫折玉面无表情地捏碎一只阴灵,眼尾有些发红。
他在这里做什么呢?
他应该去复仇,杀了所有人,大不了鱼死网破。在这里卑微地等她干什么?
她又没有心。
真是可笑。
他是一无所有,只能抓住这唯一的一只小龙汲取温暖,她却还能抛下他去寻别人……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越想越偏执,骨子里的暴虐因子又开始沸腾。
就在此时,一声龙啸划破天空。
一团裹着火焰的庞然巨物骤然降临,龙爪将少年从轮椅里一抓,带着他腾空而起。
汐姮说:“卫折玉,去见我的家人。”
“……”卫折玉一愣,“你说,什么?”
少年刚刚建立起来扭曲心又“哗啦”一声,瓦解掉了。
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她没有丢下他?
可一团火焰把他包围着,暖得如此真。
汐姮说:“跟我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