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张家湾,陶学奎突然想起,他曾经陪着少奶奶到张家湾去过,陪着少奶奶到张家湾的,还有焦贵和焦荷,焦贵的老家在焦家湾,而焦家湾与张家湾是相邻的两个湾,田连土界。
那一次到张家湾,是少奶奶提出来的,少奶奶说是从来没有去看过焦贵和焦荷的老家,虽然焦贵已经卖掉了焦家湾的老房子,全家搬到县城居住,而焦荷父母已经去世了,家里只有大哥还在焦家湾。
焦荷是被老爹卖了的,原本这种情况,焦荷没有必要再回老家去看的,但少奶奶提出要去看,焦贵和焦荷就陪着林月回了一次焦家湾。
这种活动,原本没有陶学奎什么事,但那次到张家湾,少奶奶却要陶学奎也一起去,为什么要陶学奎去,少奶奶没说原因,只说随便溜达溜达而已。
到了焦家湾,焦荷在哥家忙着接待林月一行人的吃饭准备,焦贵和陶学奎则陪着少奶奶四处看看。奇怪的是,少奶奶对焦家湾没有兴趣,却对张家湾很有兴趣,站在张家湾最高的坡地上,一湾梯土从坡顶延展到湾底,像一块绿色的毯子铺在大地上,和煦的阳光,飒飒的微风吹拂着正在灌浆的小麦,张家湾的土地肥得流油,地里的庄稼美不胜收!真是人间美景呀!这个时代的自然景观没有人为造作的痕迹,大地和天空的颜色都是纯天然的。
林月笑着问焦贵,这湾里的田地都是张家地主的吗?焦贵是焦家湾土生土长的人,对张家湾的土地情况非常熟悉,焦贵回答,是的,这些地全是张熹家的。
林月又问,张熹在这个湾里有多少田地?焦贵眯缝着眼大致估算了一下,说有三百亩左右。
林月的脸上泛起惬意的笑。
焦荷的爹为了给娘子治病,将焦荷卖了二十两银子,但焦荷父母却在两年内相继去世。焦荷的几个姐姐妹妹,年龄小的送人做了童养媳,年龄大的做了妾,唯一的大哥继承家业留在焦家湾。焦家一贫如洗,所谓的继承家业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继承的。
焦荷的大哥名叫焦龙,唉!林月心里又想着,名字取得不错,焦龙,但焦龙活得不像一条龙,而像一条虫。
焦龙租种着焦家湾地主的十亩地,还租种着张家湾地主的六亩地,地租按照这个时代的行情是六四分成,地主六,佃户四,遇上风调雨顺的年景,交了地租,一家人可以勉强混个温饱,遇上天灾,就只能吃糠咽菜甚至逃荒要饭。
对了,焦家湾的地主陶学奎不认识,但张家湾的地主却是陶学奎熟悉的张熹,张熹位于张家湾的地有三百余亩,而位于张家湾的地最肥,粮食产量最高,也是地块最集中的一个地方。
焦龙现在一家有六口人,除了焦龙夫妻外,他们还有两个女儿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一个嫁人,一个做了妾。两个儿子还没行弱冠礼,因家贫,两个儿子都没有读书,跟着爹娘种地。
焦龙全家住的房子虽然有六间,但瓦房只有两间,其他几间房都是用稻草盖的屋顶,房子东倒西歪,再不加固,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林月只在焦龙家大门外向屋里看了看,屋里的光线很暗,虽说焦龙穷得日无逗鸡之米,夜无鼠耗之粮,但屋里收拾得还是比较干净整齐,这种干净不是临时打扫的,看得出来,焦龙家的生活虽然很贫苦,但没有像其他农户那样,家里脏乱得落不下脚。
家穷,但收拾得干净整洁的人家,最基本的评价至少说明,这家人是勤劳的,不是懒惰之人。
焦贵知道焦家的情况,所以随马车带来了所有的吃食,中午吃饭的时候,在焦龙院子里摆了两桌,吃着焦贵带来的丰盛午餐,林月一边吃一边与焦龙闲谈,她知道了焦龙种地是一把好手,也知道了焦龙对农事管理的精通,还知道了焦龙对以后生活的憧憬。他的憧憬很简单也很直白,他羡慕地主有田有地有吃有喝,如果自己哪天发财了,他也要买地当地主,为自己也为儿孙们留点家业。
林月看着焦龙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听着焦龙对生活的憧憬,心里还是很感动的,焦龙憧憬的小目标虽然不是先挣一个亿,而是非常现实的有吃有喝当个小地主即可,如此贫困的焦龙没有灰心丧气,还有想当地主的欲望,有欲望就有奋斗的动力,所以,这样的人一旦有机会就会比别人更加努力。
林月看着焦龙微笑点头,对焦龙说,你很勤劳,也懂管理,相信你为了实现自己的小目标,以后一定会非常努力。说完再加上一句,我看好你哦!焦龙很懵逼。看好我?啥意思?
临走的时候,林月让陶学奎给了焦龙五两银子,让他将房子修整加固一下。焦龙很少用过银子,他只有铜板,现在手里拿着沉甸甸的,闪着银色光亮的银子,这个粗壮的农家汉子眼里就噙满了泪光,双膝一软,趴在地上给林月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
焦贵和焦荷在一边看了,也是满眼的泪水,嘴里齐齐地说着,谢谢少奶奶!谢谢少奶奶!
林月为什么突发奇想,看了焦家湾又看张家湾,林月没说,大家也没问。从焦家湾回来,再也没人提起过焦家湾和张家湾,林月随便溜达的事,不值一提。
现在陶学奎却很诧异,到张家湾是两个月前的事情,难道那个时候少奶奶就已经开始布局?不至于吧?两个月前,张熹和林月都还没有见过面,如此不确定的事怎么对弈?但少奶奶分明是要陶学奎将张家湾三百亩地写进欠条做抵押物,张家湾的地肥得流油,而且成片,用张熹的粮仓粮食换张熹的肥沃田地?还有这种棋局?
陶学奎瞪大眼睛看着少奶奶,林月也故意瞪大眼睛看着陶学奎,笑着问,这样不可以吗?
陶学奎说,这样当然可以,但张熹愿意吗?
林月仍然笑着说,他当然不愿意,卖粮仓和粮食给我们,他愿意吗?卖不卖不是他说了算!张熹卖不卖地,也不是张熹说了算。
陶学奎很懵,张熹的地不是张熹说了算,还会是谁说了才算?难道还有另外一个黑乔巴红乔巴白乔巴来威胁张熹?
陶学奎不敢再问,令他不解的事情很多,他只能按照少奶奶的吩咐,将这句话加了上去。
陶学奎认为,少奶奶加这句话确实非常重要,凡事都怕万一,万一出现非常情况,没有抵押物的欠条就等于没有执行的标的,那时,欠条就很容易成为一张废纸。
但问题的重点并不在于是否有没有这句话,问题的重点是,张熹是有名的地滚龙,欠条到期,地滚龙赖账,满地打滚,谁又能奈其何?
林月淡然一笑,说你去告诉张熹,说曹家愿意按照他出的价,将粮仓和仓里的粮食卖给他,也愿意他赊账。
不过,林月略一沉吟,既然张巡检出面了,就请张巡检在欠条上也签个字,县令余慈孝做个监督。他们签字确认后,我们和张熹马上就办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