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眼上已重新画了斑,目光落到桌上的白宣,料到这就是昨晚朝天扮成江辞舟诓她的杰作,拿起来看。
前头几张抄得还算勉强,到后面,偏旁部首全部分家,横竖撇捺反目成仇。
青唯把白宣放下,直言不讳:“字真难看。”
江辞舟看向青唯,见她上了“新妆”,一身清爽,“收拾好了?”转头吩咐德荣,“你去帮少夫人取帷帽,朝天,你去套马车。”
“要出门?”青唯问,她看了眼天『色』,还不到午时,立刻警惕起来,“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江辞舟起身:“饿不饿?”
青唯愣了愣,此前不觉得,折腾了一夜,什么都没吃,他这么一提,倒是真的觉得饿了。
德荣很快取来帷帽,青唯戴上,跟着江辞舟上了马车,“随便吃点填饱肚子就行了,我想知道扶夏的事。”
“去东来顺说。”江辞舟在车室里坐好,德荣与朝天很快驱车,江辞舟对青唯道,“此前你我在东来顺当街一通大吵,不少人都看出是做戏,做戏不要紧,不做全套才会落人口舌,眼下我悔过,跟你和好如初,自然要带你去吃烧鹅。”
“先说好,”青唯坐在“风雅涧”的竹舍内,经一番深思熟虑,对江辞舟道,“你此前说不占我的便宜,我也不会占你的便宜。我受人之托,所查旧案与洗襟台有关,十分凶险。眼下我既知道加害徐述白、替换洗襟台木料的人是何家父子,那么我接下来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查明此事。
“此前在折枝居,何鸿云已经对我起了杀心,对你却只是试探,你眼下知道了扶冬上京的缘由,不必涉险相帮于我。同样,待会儿我听了扶夏的线索,不会干涉你行事。”
江辞舟问得直白:“那个让你跟我打听宁州瘟疫案的人,你不肯告诉我他是谁?”
青唯不吭声。
江辞舟也没强求,又问:“你要帮扶冬寻找徐述白么?”
青唯思忖一番,“如果能找到他,了却扶冬姑娘的心愿,自然最好。但我本事有限,势单力薄,只能尽力去查,别的不敢多允诺。”
江辞舟笑了笑:“你怎么就知道你我的目标不一致?说不定我们是同路人呢?”
他很快收了笑容,平静道:“说回瘟疫案,昨晚跟扶冬聊得仓促,如果你没忘,扶冬最后说,她虽怀疑真正替换木料牟取暴利的人是何家父子,但五年前洗襟台初建,何拾青在京中养病,何鸿云去了宁州督办一桩瘟疫案,没有一个人在陵川。”
这正是青唯最挂心的。
曹昆德这个人,面上不显,但被他盯上的案子,其中必有蹊跷。小小的一桩瘟疫案,究竟有什么内情?
青唯这么想,就这么问了,“这桩瘟疫案,与洗襟台有什么关系吗?”
“德荣。”江辞舟唤道。
德荣会意,提起一旁的桂花茶,给青唯添了一盏,“少夫人,您吃茶,容小的慢慢说。”
“这瘟疫案说是‘案’,其实最开始,是一桩很小的小事……”
差不多是洗襟台刚修建那会儿,宁州一带的一个小镇上闹了瘟疫。疫症虽厉害,好在症状非常好分辨,医书上也有治病的古方记载。
有了方子,一切就好办了。只要把病患集中起来,及时隔离,尽早给『药』,病情很快就散了。
“唯一的难点,那『药』方子里有味『药』材有点昂贵,宁州一带没有,官府也没屯,叫缠茎夜交藤,于是宁州官府便把这事禀给了朝廷,希望朝廷帮忙筹集『药』材。”
当时正是昭化帝在位的第十二年。
大周建国,起初羸弱,后来渐渐富强,关键在于民富。尤其昭化帝继位后,还商予民,朝廷除了把控盐与金银矿,许多物资买卖都放给了民间,包括茶叶瓷器、木料『药』材等等,民富了,征纳的税便足,国库便充盈了。
所以朝廷接到宁州的邸报,发现太医院的库存并不多,就选派了一个户部郎官,让他负责从民间『药』商里以正当银价购买这种夜交藤,早点给宁州发去。
这个差事好办得很,所以谁没想到正是这个郎官收购夜交藤时,出了事。
“当时市面上的夜交藤所剩无几,郎官里外忙了七八日,才收来十来斤。宁州那边为了治疫,等不及,只好先出高价跟其他的州府与『药』商收。虽然收得慢,价格高,好歹收到了一些。但耽搁了这么一阵,宁州的瘟疫也扩散了,宁州的府官不忿,心道是郎官堂堂一个户部办事大员,身在京城重地,怎么可能连点『药』材都收不到,一怒之下,一封奏疏把他告上朝廷。”
“瘟疫这事,说小也小,要是闹大了,那可不得了,朝廷自然要彻查。就在这个时候,何鸿云请缨了。”
何鸿云那年刚入仕不久,领的也是个荫补闲差,太常寺七品奉礼郎。
按说他的职衔,与治疫这差事八竿子打不着,但他爹何拾青是当朝中书令,他既然请缨,朝廷自然愿给他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