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眼武卫就是朝天。
深宫的夜里本来就静,下了寒雨就更静了,似乎天地之间只余下这淅沥声,赵疏任曹昆德举着伞,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说话解闷,快到会宁殿时,他抬眼一望,步子忽然慢下来。
会宁殿外,候着一名身着朱『色』宫装,眉眼端庄柔美的女子。
正是当朝皇后,章元嘉。
会宁殿是皇帝的寝殿,赵疏沉默了一下,步去殿门口,任章元嘉跟自己行过礼,问:“你怎么过来了?”
章元嘉道:“今夜天凉,臣妾煨了驱寒的姜汤,给官家送来。”
赵疏“嗯”一声:“进来吧。”
会宁殿早已烧起了取暖的小炉子,炉中的碳一点烟子都没有,将里头烘得跟暖阁似的,赵疏一进内殿,便让墩子为他去了氅衣。内殿宽阔,右侧靠窗是一个长塌,塌上搁着龙纹平头小案,上头堆放着许多奏疏,这是赵疏去昭允殿前,让人从御书房取回的,无数个夜晚,他都卧在这长塌上,独自看奏疏看到深夜,不知何时倒头睡去。
内殿最靠里还有一张四角雕龙的床,上头垂着明黄的帐幔。
赵疏在榻前坐下,几乎是习惯『性』地从手边拿起奏帖,还没翻开,见跟着章元嘉的宫婢把姜汤端了进来,才忆起今夜是十五。
每逢初一和十五,皇帝都该到皇后宫中歇息的。
他失期这么多回,快忘了。
赵疏握着奏帖的手顿了顿,半晌,将奏帖放下。
曹昆德见状,左右看了一眼,一殿侍婢除了更衣宫女,皆无声地朝帝后二人拜了拜,退出殿外。
赵疏默坐了一会儿,章元嘉就立在他身前不远。其实两人都知道她到会宁殿来,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谁也没先张口。
赵疏又看章元嘉一眼,他们一起长大,他很熟悉她的样子,清淡若菊,端庄柔雅。但有日子不见,她又有些不一样了,灯『色』里,她垂着的双眸宛若梨花,皮肤非常非常白,远看如雪,近看似瓷。
赵疏道:“更衣吧。”
这是决定要留下她的意思了。
更衣宫女会意,很快打来水为二人洗漱,随后熄了两盏龙烛,退了出去,章元嘉在半昏半明的寝殿内为赵疏更衣,她仍垂着眸,解下他襟口的内扣,她说:“官家,臣妾备了些名贵『药』材与一颗夜明珠,明天想托人送出宫去。”
赵疏垂眸看她,他没怎么在意,只是顺便问:“送去章府为你的祖母祝寿?”
“不是。”章元嘉顿了顿,这才抬眸看赵疏一眼,“江家。”
那头一阵沉默。
再开口时,赵疏的语气已比适才凉了三分:“为什么要送去江家。”
“臣妾听闻,江虞侯的娘子病了,她是朝廷命官的发妻,臣妾想着……自己身为皇后,关心她,乃是分内应当的。”
赵疏却道:“你听谁说的?”
章元嘉有些疑『惑』,“臣妾自然……”
可她话未说完,忽然明白赵疏为什么这么问了。
她是简居深宫的皇后,江辞舟发妻病了这事,朝中都没什么人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是她的哥哥章庭,亦或她的父亲章鹤书托人稍信告诉她的?
他在怀疑她。
章元嘉心中微拧,语气平静:“今早怀淑到臣妾宫里,说昨天官家忽然召了医官,臣妾担心官家病了,托人去太医院打听,听闻医官被官家派去了江家府上,还带上了宫中医婆,这才知生病的是江家娘子。”
她不知青唯因何生病,只以为是受寒,想着这时节寒气重,他成日案牍『操』劳,担心他也病了。
否则她今日何必劳什子地冒雨送姜汤来。
她也知道今日是十五,他都不去她宫里,她何必来讨嫌。
赵疏听了这话,也知自己是误会了章元嘉,见她立在原地不动,伸手去解她的束腰,章元嘉却蓦地退后一步:“官家觉得臣妾管这事不好,那江家的礼便不送了。”
她的余光里有龙纹案上,堆积如山的奏帖,太后敦促多回,他都当耳旁风,其实他本来就没想过要去她宫中,“官家既然还有政务要忙,臣妾也不该多耽搁官家。”她说,“臣妾告退了。”
赵疏立在那里,什么也没说。
章元嘉于是福了福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