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孙盤脸如土色咬牙切齿:“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他毕竟是一方豪强,能做到如今地步手下也不算干净,如今见丑事给人揭露,别说是名声,身家性命都危险,一时竟生出狗急跳墙之意:“来人、给我把门关上!”
厅外的几个家丁蜂拥而出,一个个都是膀大腰圆穷形恶相的。
孙佑惊愕:“祖父,您。您要干什么?”
老太爷将他一把推开:“没用的东西,到了这种地步当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仗着是地头蛇,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三个外地来的太学生……应该不算什么太难的事。
老家伙居然图穷匕见,这个有点超乎无奇的预料。
动武向来不是她的强项,她当机立断地退后一步。
每当无奇后退或者躲闪的时候,就像是一个暗示,意味着该是林森上场的时候了。
而他们在这里说了半天话,林少爷早就忍不住了,立刻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你说错了,是你死我活才对!再说你有这个本事?”
他的脑瓜不太精明,做事却非常的直接,而且明白什么叫做“擒贼先擒王”,几乎话未说完,人已经跳到了老太爷跟前,一把揪住了孙盤的领子:“你以为我们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儿?会坐等着叫你们杀?呸!你试试看!”
确认了孙姑娘真是这父子给谋害的,林森心里的鄙夷跟厌恶都化成了胳膊上的力气,掐的孙老太爷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舌头微微伸出,窒息的感觉让他忽然想起孙女儿临死前向着他唇角微动的样子,她是求救也是求饶,但他们没有给她机会,仍是活活地把她勒死了!
此刻林森的手仿佛变成了孙姑娘的手,她紧紧地扼着他的脖子,像是在说:“还我的命来。”
苏守备带人赶到的时候,孙老太爷歪着嘴吐着白沫倒在地上,孙大爷没了主心骨,没人再指使或者告诉他该做什么,他只能认罪。
祖父中了风,父亲给带走了。孙秀才的眼睛湿润着,他对无奇道:“夏知县私下里问我狐狸郎君的事情,又问我姐姐是怎么死的,他像是疑心,还说要验尸,我、我就说了姐姐的死的冤枉。夏知县便猜了出来。”
如今这疮疤终于揭开,虽然疼极,但对孙佑而言,心里反而比先前安了几分。
家里的女孩儿对祖父跟父亲而言意味着什么?大概只是个摆设玩器似的东西,但他忘不了那是曾跟他朝夕相处的活生生的姊妹,也许如果这件事情没人来查,没有人揭开这疮疤,在以后的依旧他也会变成父亲和祖父那样铁石心肠的冷血之人,还好,他还有一点良心。
孙佑道:“父亲跟我说,姐姐该死,那苏家的女孩都自杀了为什么她还不死,她该为了她的节烈跟清白而死,那样才是最荣光体面的。他说杀了姐姐是为了姐姐好也是为了家里好……但我知道,那不过是他想用来掩饰心虚的话而已,他也是被祖父逼迫的。”
蔡采石跟林森无言。
孙佑喃喃又道:“其实我最恨的还是狐狸郎君,要不是他,姐姐也不会死,还有苏家姐姐……事发后苏兄曾跟我商议要进虞山找那个该死的狐狸为他们报仇,可惜我病着没有同去……”
无奇问:“你认识苏家小姐?”
“当然,我们两家也有过来往的,我跟苏兄的交情也很好。”
“苏兄是?”
“哦,是守备大人之子苏奕。”
林森忙问:“那苏公子找到狐狸郎君了吗?”
孙佑摇摇头:“不知道,我没见过他也没问过。”他答了这句,又红着双眼看向无奇:“你能够找到狐狸郎君、为他们报仇吗?”
无奇没回答,林森却拍拍孙佑肩膀,像是相信太阳会从东方升起一样的口吻:“放心吧!”
孙府已然炸了锅似的,下人们如同乱了窝的蚂蚁四处乱爬。
往外走的时候,无奇忽然说:“古书上我最讨厌两个典故,一是‘断臂贞妻’,一是‘埋儿奉母’。”
所谓的“断臂贞妻”,是说五代时候有个叫王凝的男人,他的妻子因为手臂被丈夫以外的男人拉了一下,这女人便用斧头砍断了手臂来表示贞节。
至于“埋儿奉母”,是个叫郭巨的人,因为家里贫穷,便想活埋了儿子好省下粮食给自己的母亲吃。
蔡采石道:“那个郭巨我也知道,真是个旷古绝今的蠢货。”
林森则摸摸自己的手臂,咋舌:“那个砍手臂的女人更狠,怎么下得去手,她没死吗?”
无奇道:“死对她来说估计是更大更光荣的‘清白’跟‘贞节’吧。其实我并不怪这些女人,因为她们不懂,毕竟在她们所受的教育里,清白跟贞洁便是大过天的,不死也会给逼死。至于埋儿奉母,今日这孙大爷听老太爷的话杀了女儿,虽然也跟他本性有关,但可见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至今仍未断绝。”
甚至在很久的以后这种偏见跟陋习仍是不绝!
虽然才破了一宗案子,但无奇的情绪却并不高。
蔡采石虽然觉着无奇这一番话很是惊世骇俗,但却更加不想她不高兴,便忙问:“小奇,夏知县真不是他们害的?”
“不是。”
“那是谁?”林森问,好像答案就在无奇的嘴里,他一问就会自动蹦出来似的。
无奇没有回答,她的眼睛看向街对面,那里站着一个极为眼熟的人。
四目相对,对方向着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