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佑摇摇头:“不知道,我没见过他也没问过。”他答了这句,又红着双眼看向无奇:“你能够找到狐狸郎君、为他们报仇吗?”
无奇没回答,林森却拍拍孙佑肩膀,像是相信太阳会从东方升起一样的口吻:“放心吧!”
孙府已然炸了锅似的,下人们如同乱了窝的蚂蚁四处乱爬。
往外走的时候,无奇忽然说:“古书上我最讨厌两个典故,一是‘断臂贞妻’,一是‘埋儿奉母’。”
所谓的“断臂贞妻”,是说五代时候有个叫王凝的男人,他的妻子因为手臂被丈夫以外的男人拉了一下,这女人便用斧头砍断了手臂来表示贞节。
至于“埋儿奉母”,是个叫郭巨的人,因为家里贫穷,便想活埋了儿子好省下粮食给自己的母亲吃。
蔡采石道:“那个郭巨我也知道,真是个旷古绝今的蠢货。”
林森则摸摸自己的手臂,咋舌:“那个砍手臂的女人更狠,怎么下得去手,她没死吗?”
无奇道:“死对她来说估计是更大更光荣的‘清白’跟‘贞节’吧。其实我并不怪这些女人,因为她们不懂,毕竟在她们所受的教育里,清白跟贞洁便是大过天的,不死也会给逼死。至于埋儿奉母,今日这孙大爷听老太爷的话杀了女儿,虽然也跟他本性有关,但可见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至今仍未断绝。”
甚至在很久的以后这种偏见跟陋习仍是不绝!
虽然才破了一宗案子,但无奇的情绪却并不高。
蔡采石虽然觉着无奇这一番话很是惊世骇俗,但却更加不想她不高兴,便忙问:“小奇,夏知县真不是他们害的?”
“不是。”
“那是谁?”林森问,好像答案就在无奇的嘴里,他一问就会自动蹦出来似的。
无奇没有回答,她的眼睛看向街对面,那里站着一个极为眼熟的人。
四目相对,对方向着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无奇一本正经地说:“只因这真凶的身份非同一般,太多人知道怕走漏风声。我知道两位也是破案心切,但我也是同样,所以我向两位保证,明天一早必然水落石出!”
他们两人还在迟疑,苏守备已经道:“既然郝无奇这么说了,我们不妨且相信他。横竖明日就知道了。”
这两位听守备也如此发话,只好答应着先行退下。
只是他们当然心气难平,且走且说道:“这太学生行事很是古怪,既然知道了真凶为何不提前告诉我们,非要到明日早上。”
“还说真凶身份非同一般,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刻天已经黑下来,两人说的入神,走到院门口才发现守备公子苏奕正站在那里,把他们吓了一跳。
内厅之中,苏守备定了定神:“既然他们已经走了,你总该把真相告诉我了吧?”
无奇点点头:“苏大人应该知道邓主簿吧?”
“当然,怎么?”
“这邓主簿今日从酒楼上摔下,原来先前他恢复了神智,还跟王翰林王老爷说了些机密的话。我先前特往虞山庄院走了一趟,总算是从王大人口中得知了关键。”
“什么关键?”
无奇道:“王大人说,邓主簿当时神智清醒,同他说起王姑娘遇害当日的事情,原来那天邓主簿其实看见过真凶!”
苏守备双目微睁:“他、看见了真凶?”他停了停才忙问:“真凶是?”
无奇道:“邓主簿虽是这么跟王翰林说的,但他像是在忌惮什么,没有说出来真凶的名字,王翰林一时气怒骂了他几句,却反而刺激的他又旧病复发才跳了楼。”
苏守备双唇紧闭,从鼻孔里喷出气来:“那……你为什么说知道真凶了?”
无奇笑道:“回大人的话,邓主簿这毛病不是不能治的,我在听了王翰林的话后,便想到了京内慈心堂有个专会治失心疯的赵大夫,我已经打发了我同行的林兄快马加鞭赶回皇都请人,最早明儿就能回来,那真凶不是手到擒来了吗?”
“哦,”苏守备微微颔首:“果然是好。”
无奇笑道:“我着急回来告诉大人这好消息,另外也是想提醒大人,明儿还是早点派人去找邓主簿,免得消息走漏生出意外。”
“你说的对。”苏守备轻轻地敲了敲桌子,像是在下决心:“既然如此,今晚上你不如就留宿在我府内罢了,明日再去邓家。”
无奇也没客气,谢过了苏守备,便跟着一个苏府的仆人出门自去下榻处。
守备府有的是现成的客房,仆人领着她来到个小院子里,房间打扫的干净整洁,无奇赞不绝口,那仆人见她满意便笑道:“小人再去催厨下弄些饭菜来给您,不知有什么忌口的?口味偏好怎么样?”
无奇说道:“我没什么忌口,什么都能吃,哥哥太客气了,嗯……怪不得我在外头听人说守备大人家教很严,如今见了府内的行事,果然如此。”
仆人见她笑容可掬,不由也随着笑道:“可不是嘛,我们大人原本也是带过千军万马的,他是军中的刚硬作风,我们这些人就像是他的兵,唯一一件是对我们公子未免太严苛了。”
“是吗?不过我听说严师出高徒,像是苏大人自然也是虎父无犬子。”
仆人欲言又止,却道:“我们公子确实出息,从五六岁开始习武,每天早起晚睡的,大人准备明年叫他参加朝廷的武选呢。”
无奇道:“五六岁就开始习武还早起晚睡,这可是吃了不少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看苏公子一定可以在武选中崭露头角,辜负不了苏守备的期望。”
仆人笑道:“但愿托您吉言。”
不多时,送来了晚饭,却是两菜一面,无奇津津有味地吃了,漱了口洗了脚,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便去床榻和衣躺倒。
她闭上双眼,这两日来发生的事情走马灯似的在脑中转动,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轻轻地一声闷响。
一道黑影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他低头看着静静安睡的无奇,眯起的双眼里透出几分阴狠。
就在这时候,无奇忽然睁开了眼睛:“咦,是苏公子?”
来人正是苏守备的公子苏奕,他猝不及防的猛然后退半步:“你……”
无奇笑着起身:“半夜三更的公子悄悄跑到我房里做什么?”
屋内的蜡烛已经给无奇先前吹灭了,只借着窗外一点月色的光。苏奕的脸色阴晴不定:“听说你告诉了我父亲,说邓主簿看见凶手是谁了?”
“公子怎么知道了?难道是守备大人告诉你的?”无奇摇头叹气:“苏大人办事为何如此不谨慎,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万一给真凶知道了想杀人灭口……那就得不偿失了,不行,我得去告诉苏大人,叫他今晚上就派人去保护邓主簿。”
苏奕见她说走就走,忽然抬手将她挡住:“不必白忙,不会有人去杀他。”
“公子怎么知道?”
苏奕的唇动了动,脸上透出一种轻蔑的表情,终于淡淡道:“他已经是半疯了,谁会信他的话。”
四目相对,无奇吸了吸鼻子:“奇怪,公子的口吻有点不对啊。”
“怎么不对?”
“一般人听了我说的,都会替邓主簿的安危担心,只有公子这么确信地说不会有人去杀他,为什么?”她摸了摸下颌,若有所思地说:“在我看来,除非是真凶确信邓主簿那里没有不利于他的说辞,他不会去杀人灭口,所以才会笃定邓主簿无事。”
苏奕原本讥诮的眼神迅速转冷:“你在说什么?”
无奇自言自语地说道:“只是说我的一点猜测罢了。公子总不会以为我说的是真的吧?你难道是真凶?不过您若是的话,倒是合了我之前的猜测,凶手一定是跟孙家有过来往的熟人,恰好您跟孙秀才熟识,彼此家里走动频繁,所以才会轻而易举摸到姑娘闺房,至于贵府小姐之死则更说的通了……啊,公子不要见怪,这不过是我的无稽之谈,我想公子这样出身大家教养又极好的,自然做不出那种伤天害理的禽兽之事,这样岂不辜负了守备大人一片苦心调教,守备大人也一定会失望之极的,不过呢,横竖明日邓主簿就能指认真凶,到时候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苏奕听着无奇一句句说来,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脱口道:“他不会指认。”
“啊?为什么?”无奇诧异地问。
“他根本什么都没看见,指认什么?”苏奕冷笑。
“哦!”无奇疑惑地顺口问道:“他真的没看见你吗?”
“当然!”苏奕有些不耐烦而仍旧轻蔑地回答,但话才出口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你……?!”
月光下,苏公子的脸色是一种毫无血色的灰白,再加上瞬间阴沉下来的神情,如同一个可怕的鬼魂。??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