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动了心也好。
但他的身份在那里,他可以生杀予夺,他也可以对任何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任何人之中,自然而然还包括一个她。
赵景藩也许喜欢她,喜欢她的能为。
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心里藏着多少惊世骇俗的想法,而她也永远都不能告诉。
这是他们之间的一道几乎无法逾越的鸿沟。
再说一句鄙薄不中听的——倘若他的真心只是暂时的,有朝一日他厌倦了,她怎么抽身?
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干净决绝些。
所以她宁肯不去面对,不去想。
无奇想把这件事悄无声息地湮灭,让他自然而然地无疾而终。
且喜瑞王没有提过,而她也不用“自作多情”地去为之苦恼。
面对春日的询问,无奇俯身摘了一朵紫红色的墨菊,闻着那股肃烈的气息,念道:“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片语时。”
春日并不懂,她在诗词上的造诣可谓很是一般,而且这诗听着也极陌生,虽然隐约听出了几分意味,却猜不透。
“这是什么意思?”她问。
无奇转着那朵花,说道:“这首诗出自一本奇书,叫做《问菊》,问她孤标傲世最后偕谁同归,问百花都开了为什么只有她最迟……最后自问自答的,告诉菊花,不要以为这世上都没有可与你交谈之人,哪怕是只言片语,彼此也会知晓对方的心意。”
春日一怔:“你……”
无奇转头看向她道:“殿下是我的伯乐,也是我的恩人,或许我跟他能够‘解语何妨片语时’,但也仅限于此罢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可知道王爷为了你……”春日有点着急。
“我知道他为了我甚至不惜性命,”无奇不等春日说完,便打断了:“但我很惭愧,我一身卑微,无以为报,这辈子,只能欠着他了。”
“不,”春日咬了咬唇:“你不知道……”
无奇有点奇怪,正要问,老太太的丫头来叫她进去,无奇只能停了话题,转身进内去了。
背后春日看着她恍若逃走的身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彭老夫人问起无奇喜欢的布料,颜色等,无奇哪有这种心思,只说让老太太看着办就行了。
正大家商议,后街阮家的几个亲戚又来了,见是裁衣裳,顿时出谋划策,七嘴八舌,现场顿时热闹起来。
无奇最怕这个,碍于面子勉强呆坐了会儿,便跑了出门,又不敢去找春日,就自己回了房。
中午时候,裁缝娘子也去了,亲戚们各自回家。无奇才又去老太太房内陪着吃饭。
彭老夫人道:“你这脾气倒是跟你娘一个样子,都是懒怠应酬,你娘得亏嫁给了郝三江,他们家人口少,亲戚关系又简单,倘若去了……”一句话未说完,急忙打住。
无奇听得有些怪:“外祖母,倘若去了什么?”
彭老夫人笑道:“没什么,我的意思是,要是去了那种、家大业大的世家大族,就算她不想应酬,也是难以免俗的。”
无奇喃喃道:“您吓了我一跳。”
这一天清闲无事,熬到晚上,无奇良心发现,就又将那本搁置了很久的《云仙玉清传》又续写了几张,心里默默地祈祷段掌柜并没有等的十分焦急。
想到段掌柜,不免又想起了慈幼局的江执事,如今也不知道蔡流风安排的如何,江执事是否真的就是那个潜藏的恶徒,而他这么做的原因又到底是什么。
是夜,宁儿见无奇又奋发写字,便道:“姑娘这到底写的是什么?总不会是公文吧?”
无奇道:“是随便乱写的。不是公文。”又叮嘱丫头不许乱动自己的东西。
宁儿答应了,因说道:“老太太对姑娘这样关爱,我可放心了。咱们纵然在这里住的长久一点也是无事的。”
无奇看向她:“你想住到什么时候?”
宁儿笑道:“这个我说了可不算,自然要听咱们夫人的。”
无奇叹了口气,捧着腮看外头的月色:“我怎么感觉我像是给流放出来了一样。”
宁儿啐了两声:“这可是瞎说,哪里有这样受用的流放呢。这不比你先前总是不着家的好?”说着又打量无奇的脸道:“才一天,我就觉着姑娘的脸都比先前圆了一点了。”
无奇吓了一跳:“少胡说,要是胖的这样快,在住个三五日我真的成了猪仔了。”
如此又过了两天,无奇吃了睡,睡了吃,整天除了陪着老太太说笑,在院子里闲逛,还学会了打牌的技能,只不过她在别的地方用心自不必说,可在牌局上却是散漫之极,竟是屡战屡输,让同桌的老太太跟春日等都喜不自禁。
不必宁儿说,无奇也觉着自己确实是发福了。
到了第三天上,她有些耐不住,便跟老太太说要去琅琊山逛逛。
彭老夫人劝阻:“我本来想陪你出去逛逛,又想着不如等你小舅舅回来,让他领着一起去才好,让你一个人出去走动是万万使不得的,你既然想去,少不得我同你一起罢了。”
无奇虽然也愿意跟老太太一起,不过又怕她受累,便道:“外祖母,我不怕的,大不了多带几个随从罢了,您要是不愿意出门,不可勉强,若是累到了,回头我娘怕不饶我。”
彭老夫人笑道:“你只管放心,难道我跟你们少年人一样满山乱窜吗?连你也是不许乱跑的。咱们先约法三章,你答应我不要往山里去,山高林密的怪吓人的,明日,只跟我去琅琊寺里拜佛,其他的地方,到底要等你小舅舅回来让他陪着才行,如何?”
无奇一听,却也合情合理,当下立刻答应了。
来清流的时候,阮夫人叫无奇收拾了几件她昔日的衣裳,只是无奇仍是不习惯穿。这次去琅琊寺,着女装又觉着不便,于是央求了老太太,还是穿她昔日的袍服。
彭老夫人提前一天派人去琅琊寺知会过了,次日一早,乘轿出门,往西南的琅琊山而行,只走了半个多时辰便到了山脚下。
无奇在马车里早看的明白,却见一道翠色的山脉蜿蜒而去,忍不住赞叹道:“怪不得这琅琊山有陆上蓬莱之称,真真妙绝。”
春日问道:“你先前没来过?”
无奇笑道:“那是小时候的事了,差不多都忘了。”
彭老夫人的腿脚不便,便由轿夫用软轿抬着往琅琊寺的方向而行,无奇跟春日跟在旁边,且走且四处张望。
渐渐进了山,这山上的风景跟别处又不同,微风拂面,仿佛带着些许潮润,甚是舒服,两侧多是参天大树,一株株足有合抱之粗,将到寺庙山门处,又见路边杆杆修长翠竹,幽幽出尘。
耳畔却尽是山鸟啼唱,令人闻之忘忧。
无奇长久以来一直都在京内转来转去,这还是头一次到了山里,顿时喜欢的情难自禁,一会儿跑去抱树,一会儿张开双臂满路上飞一样乱跑,看的彭老夫人又是好笑,又担心她摔倒,连春日见她猴子似的,也忍俊不禁。
琅琊山的主持昨儿便得知了消息,知客僧一早在山门口迎着,红墙拱门,而在他们头顶的山门上,则题着“琅琊胜景”四字,颇有气势。
彭老夫人下轿,便又扶着无奇的手向寺内而去。
这琅琊寺是依照山势而建,亭台殿堂被绿荫遮蔽,外观雄伟,可是进到寺内却是另有乾坤,原来寺内的建筑用的是江南风格,粉墙漏窗,精巧雅致。
无奇小时候曾经来过,可记忆已经模糊了,如今再来,大有故地重游的喜悦。
一路从石板路进入第一重大殿,也就是弥勒殿。
无奇看着那笑呵呵金灿灿的弥勒佛,望着他那双弯弯含笑的眸子,心中微怔。
彭老夫人看无奇望着那弥勒佛发呆,便笑道:“平平,你还记得弥勒菩萨吗?你小时候还在这里拜过呢,说最喜欢弥勒佛了,因为他的肚子圆圆的。”
无奇一愣,隐隐约约也想起自己好像的确曾经在这里拜过佛,而那弥勒佛的圆肚子更也多了几分眼熟。
老夫人又思忖着说道:“我记着,你那时候还许了愿呢。也不知从哪儿听说的什么故事,非要跟弥勒菩萨许愿。”
无奇瞪大了双眼:“外祖母,我有吗?”
“当然了,你还不许别人听呢,神神秘秘的,那时候跟着一起来的你的一个婶子还偷偷地说,”彭老夫人笑眯眯地,悄悄跟她说:“你是不是跟弥勒菩萨求你长大了许给你个如意郎君啊?”
无奇这才笑道:“真是的,这也能嚼出来。当时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可见我那时候还很小,又说什么郎……不狼的。”
旁边的陪客僧笑道:“弥勒菩萨最是灵验,若是有什么心愿,他是有求必应的。”
“既然过去的已经忘记了,那……”彭老夫人便看无奇:“或者再许一个愿?”
无奇本来要拒绝,但看着那弥勒菩萨慈眉善目的样子,她心头一动,便哼道:“来都来了……当然要拜一拜佛。”
老夫人笑道:“很乖。”
于是老太太先拜了菩萨,上了香。无奇也跟着跪拜了,春日在她身后,看她甚是虔诚地跪在蒲团上,规规矩矩地向着顶上的菩萨磕头,嘴里念念有词。
春日仔细凝神听了一会儿,却也隐约听见了几个字儿。
大家都拜了后,知客僧才又引着他们,出了大殿向后,却是中庭庭院,安置有放生池,里头有几只放生的乌龟,趴在青石上伸长了脖子像是在晒太阳,憨态可掬。
再往后便是三友亭明月观等几处院落,正要去赏玩,外头忽然有小和尚跑进来,对知客僧道:“又有贵客到了!”??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