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奇哪里还能理会这些,而那边,蔡采石林森也已经飞奔而至,还是柯其淳有些分寸,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三人很快碰头,不过到底如今无奇的身份已经揭了出来,他们不便就再跟先前一样举止,只是握住无奇的腕子,千言万语,竟不知说什么好。
半刻钟后,众人到了内厅落座,阮听雪坐了首座,他看着面前的蔡采石跟林森,笑道:“早听说平平有几个知交好友,你们惦记着她才特来找她的?”
蔡采石欠身道:“回舅爷,这两天休沐,我们……便冒昧前来探望,还请莫怪。”
阮听雪笑道:“客气客气。”他打量着蔡采石白胖腼腆的样子,说道:“你就是蔡瑾玄的二公子?”
蔡采石一愣,却忙道:“是,家父正是礼部蔡尚书。”
无奇听到这句,插嘴道:“尚书?小蔡,蔡侍郎升官了?”
蔡采石笑道:“是啊,前日才升了。”
“恭喜恭喜!”无奇忙跳起来,连连作揖。
蔡采石也站起来跟她对揖,又也笑容可掬地道:“不必不必。”
阮听雪道:“是啊,这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其实他早该升了,倒不必如此。”
无奇听他轻描淡写的,便看了听雪一眼,听雪在她面前向来是有些不拘小节的,但刚刚的两句话,却隐约地透出了一点点的“家长气”。
她看着蔡采石跟林森,便拉拉听雪的袖子道:“小舅舅,你先去外祖母那里说话,我跟他们说一会儿,就带过去给外祖母请安。”
阮听雪自然明白,他们必然是有私密的话说,只怕自己在场不便,于是笑着起身,先出门去了。
小舅舅一去,蔡采石跟林森双双放松下来,无奇便问:“你们大老远跑来,有没有别的事?”
蔡采石道:“你指的是什么?对了,哥哥有话让我捎给你呢。”
无奇忙问什么话,蔡采石道:“第一件是那个慈幼局的江执事,他已经落网了。”
蔡采石把慈幼局里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无奇,包括那些小孩子的事情。
无奇听后毛骨悚然:“什么?他们原来是想对那里的孩子动手?!”
这一刻她又是惊恐又是愤怒,回想江执事的形容举止,简直跟所谓“穷凶极恶”不着边际,怎么竟是这样歹毒之人?
蔡采石说道:“这江执事并不是本朝人士,他是倭国来的,只是从少年就居住在京内,渐渐地改头换面,所以无人知道他的底细,据他招供,他是幼时从倭国的一本秘书上学到这种邪术,周琴北不知怎么知道他的身份,并以此为要挟让他效命,他才不得不听从周琴北的命令行事。”
无奇咬牙切齿:“他先前有没有对慈幼局的孩童下手?”
蔡采石忙道:“他说没有,这些日子,大哥吩咐我们仔仔细细翻看了历年的慈幼局的收养记录,虽然也有病死或者其他意外身亡的孩童,但都并没异样,江执事所说应该不是假的。”
无奇皱眉道:“他仅仅靠着一本所谓的秘书就能学会这种邪术?而没有演练过?”
蔡采石道:“他说……那本书本就是经过无数次演练试验后才记载下来的,但他真的施行的时候,竟也还出了误差,比如李光的失控自刎,所以在轮到对卫主事动手的时候他又多加了一根银针,但卫主事却仍是死于非命……”
无奇听到这里,忙问:“李靖!李靖呢,可找到他了?”
林森赶紧插嘴,把顾九在慈幼局的遭遇告诉了无奇一遍。无奇这才知道是李靖救了张巡,大惊:“他竟然会这么做?”
林森道:“是啊,当时顾九爷也很觉着意外,一时不小心竟又给他跑了,却不知他又逃到哪里去了,只盼他千万别再为非作歹。”
无奇低头,想到李靖拿自己的父亲做要挟,差点害死瑞王,又想到他居然能在关键时候现身救下慈幼局的孩子们……这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又去了何方?是否还有密谋?
厅内一时沉默,蔡采石道:“本来大哥怀疑这件事牵扯到了倭国的使者,所以冒险禀奏了皇上,皇上命彻查清楚,但使团的人坚称跟此事无关,加上也的确没有确凿证据指向他们,也不能将他们严刑拷打……”
无奇点点头道:“此事的确有些蹊跷,事发的时间跟倭国的使团出现在京城的时间差不多,但、也不排除是巧合的可能。”
说到这里,无奇定了定神:“蔡大哥怎么样?”
林森道:“蔡大哥还好,就是太忙了。”
无奇叹了口气:“忙、忙点儿好。”如今她就算是想像是之前那样忙碌着,也不能够了。
冷不丁的,是柯其淳冒出了一句:“流风兄说,他一旦得闲立刻来见你,可又怕你不待见他。”
当着蔡采石跟林森的面,无奇的脸腾地红了:“柯大哥,你怎么打趣人呢。”
柯其淳怔怔道:“啊?我没打趣谁啊。”
无奇咳嗽了声,往旁边走开两步,想了会儿,便假装才想起来似的回头:“对了,瑞王殿下怎么样了?”
蔡采石看向林森,林森皱皱眉:“王爷啊……他、有点不太好。”
无奇忘了伪装,急切地问:“怎么了?”
林森刚要开口,蔡采石拉了他一把。林森便道:“其实我们也知道的不太清楚,只听说……皇上动了真怒,这些日子一直把王爷关在内务司里,据说……”
“据说什么?”
“据说,王爷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进食了,太医每天往内务司跑。”
“什么?!”无奇瞪圆了眼睛,“你、你说真的假的?”
蔡采石忙道:“不要着急,兴许是有人以讹传讹罢了。”
无奇的心其乱如麻,这会儿突然大为恐惧跟自责,瑞王在京城不知死活,情形自然是极难过的,而她却还在这里无所事事甚至一门心思地游山玩水。
可是,如果情形是真的,春日为什么没告诉自己?
难道说她是觉着就算是告诉了自己,也没有什么用吗?
无奇正打算去找春日,不料老太太的丫鬟来催,原来老太太听说无奇在京城的朋友们来了,甚是高兴,立刻想要见他们。
无奇只得暂时压下心事,带了蔡采石林森他们前去老太太那边上房。
果然,老夫人见了他们两个,又见蔡采石生得委实体面讨喜,林森也是浓眉大眼的很精神的样子,她便极为高兴,即刻吩咐下人中午准备丰盛的宴席,要招待京城来的贵客。
在上房混了一阵子,无奇心里惦记瑞王的事情,如坐针毡。又奇怪,春日向来都跟着自己身边的,怎么今日竟不见人?
她瞅了个空子,便从上房溜出来,一路要回去看看春日在做什么。
蔡采石跟林森还在陪着老太太说话,并未跟上,柯其淳却留心她出了门。
无奇匆匆回房,不见春日,便又折回来去春日房中,谁知才走到半路,就见春日低头而来,不知怎么竟没留意到她似的。
无奇止步,眼睁睁地看她将走到身旁,才道:“姐姐?”
春日竟给吓了一跳,看到是无奇,才放松下来:“是你?怎么了?”
无奇见她脸色似红似白,忙问:“你去哪儿了?我正找你呢。”
春日道:“我、我因为听说蔡采石跟林森到了,心想你自然跟他们一起,所以去花园里坐了坐。”
无奇看出她神色有些不对,心中一动,便道:“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春日一颤:“你、你说什么?”她知道无奇洞察力一流,脸色一时变得很紧张。
无奇道:“王爷……在京内的事情,你是不是有意不跟我说的?”
春日的双眼微睁,竟像是有点松了口气的样子:“啊……”
无奇心之所系自然是瑞王,所以把春日的种种异样举止都往瑞王身上去想,如今见春日这样反应,一怔问道:“姐姐?”
春日忙道:“我不是不想跟你说,只不过、当初王爷命我跟着你照看你,我的职责便是守顾着你,而且就算跟你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无奇见她的回答跟自己想的差不多,便皱眉道:“可你至少该让我知道,难道真要等出大事了才告诉我?”
春日低头:“能出什么大事呢,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王爷毕竟是皇上的儿子……”
无奇顿足:“罢了罢了,那你只管跟我说一句实话,王爷现在到底如何?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转危为安?”
春日笑道:“你真这么关心他?”
无奇叹气道:“我的好姐姐,这时侯你还跟我打趣卖关子?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急死了。”
春日幽幽地看着她:“你心急又能怎样,‘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片语时’,你不是已经说了吗?你跟王爷仅止于此而已。”
无奇瞪着她:“你、你……”
春日见她脸色涨红,额头上有些汗冒了出来,才一笑道:“好了好了,别着急。我告诉你就是了。不错,皇上跟王爷在为了一件事赌气,所以互不相让,我上次本想告诉你的,你却不由分说打断了我。你既然又问起来,我不妨告诉你实话。”
“什么?”
“你知道皇上因何不饶王爷吗?”
“不就是因为觉着徇私启用我吗?”
“不是,若是因为这个,事情早已经完结了,皇上真正恼王爷的,是因为王爷……他公然地说,”春日的心一抽,莫名地疼,她忍着那股不适,惨然一笑道:“是因为王爷在乾极宫里,说他要你当他的王妃。”
无奇正凝神静气地听她说着,听到最后:“什么?你说什么?!”
春日道:“不错,他的确是这么说的,他要你当他的王妃。当时太子殿下也在,殿下想劝王爷,他却不听。皇上是因为这个龙颜大怒的。把王爷关在了内务司想让他认错,但他不肯。”
无奇的唇动了动,想说话,但是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却又成了空:“他、这……”
春日定睛看着她:“我把想说的都告诉了你,你这会儿也全都知道了,我问你,你将怎么做?你又有什么法子,可以救王爷于危难之中?”
无奇直直地看着她,鼻尖上是晶莹地汗。
然后她的身形一晃。
春日忙将她扶住。
无奇扶着春日的手臂站稳,喃喃自语般:“他疯了吗?”
春日道:“当时皇上跟太子殿下恐怕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没有人能够改变王爷的想法。”
无奇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她已经失控似的,脑袋之中像是有很多齿轮,最初是缓慢地在转动,好像下一刻就会停止,死寂,但是偏偏又猝不及防地给推了一把,于是又开始飞速的转动,转的她呼吸困难,头晕目眩。
“我、”半天,无奇还没理清自己的头绪,先冒出了一句:“我得回京城。”
春日有点意外:“你说什么?”
无奇道:“我……我要回京。”
“你回京又如何?你想怎么做?”春日盯着她问。
无奇抬手在额头上轻轻地一扶:“我、我还不知道。”
春日苦笑。
无奇道:“可是我不想让瑞王爷有事,我不想……他因为我而出事。”
春日叹了声:“你这样回去,无济于事不说,万一更惹怒了皇上把你也一并怪罪,那岂不是弄巧成拙?到时候王爷只怕还得怪罪我没照看好你。”
正在这时侯,春日抬眸,却见在无奇身后廊下,是柯其淳走了出来。
但奇怪的是,柯其淳并不是看着他们,而是看向他们身后。
春日眼神微变,正要回头而没有回头的时候,身后有脚步声响。
随之而起的是君遥的声音:“咦,大家都在这里做什么?”
柯其淳的眼睛盯着君遥,一言不发。
君遥却恍若无事的,淡淡不惊地扫了他一眼,便只看向春日跟无奇。
无奇听到这个声音,抬头看向君遥,日影之中,君遥的身形颇为魁伟高大,不是她记忆中瑞王那样的颀长高挑,而且,之前她曾近距离细看过,两个人的眼睛明明是不一样的。
但奇怪的是,每次面对君遥,她都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加上上次瑞王假扮明朗去了清吏司,让她有一种类似“狼又来了”似的心理。
虽然春日跟蔡采石他们都说瑞王如今在京内,但……
君遥走到了他们跟前,似戏谑似关怀的:“怎么了?小平平你的脸色不太对啊?”
无奇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咽了口唾沫,然后她拉住君遥的手。
君遥有些诧异,但却没有反抗,只是任由她拉住。
无奇盯着他的手看了会儿,这双手极大,手指很长,骨节有力,怪不得能轻而易举地捏碎坚硬的北珠,而且细看……手上竟有茧子?!
不,这绝对不是瑞王的手。
她知道自己该停下来,但是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面前的人就是瑞王,而不是什么不相干的陌生人。
也许瑞王因为上次给自己看破的“失败”,这次用了更隐秘的法子易容来骗自己吗?
无奇深深呼吸,抬手摸向君遥的脸上,想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又戴了面具!
春日咳嗽了声:“小奇……”
君遥却笑吟吟地看着她的手,道:“小平平,虽然我不在意这些,但到底‘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样……”
关键时刻,柯其淳走过来。
他把无奇往身边一拉,拧眉问道:“阁下是何人?”
君遥正注视着无奇,闻言抬眸看向柯其淳,依旧波澜不惊:“在下姓君单名一个遥字,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的遥,关外人士游历至此,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柯其淳还没开口,就见阮府的一名管事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看到无奇便道:“姑娘在这里,我们爷呢?”
无奇在刚才柯其淳打岔的时候总算是回过神来,闻言道:“在里头陪老太太说话,怎么了?”
管事道:“姑娘还不知道呢,外头出大事了!端王世子在回京的路上死了!”
“什么?”柯其淳跟春日不约而同地齐声。
管事满脸焦急惊惧,道:“且不知是哪里出来的流言,说是太子殿下派人做的!这是怎么回事?我得赶紧告诉我们爷去!”??w??,请牢记:,